景承在沉默至少他手中的槍還沒有擡起,我估計他也在猶豫。
“而且她還懷孕,即便她懷的是凱撒的孩子,這個孩子将來會怎麽樣我不想知道,但現在從道德倫理上講孩子始終是無辜的,你殺掉一個孕婦,不管出于任何原因你都将會被判處死刑。”我近乎于在哀求他。“你比我聰明,你應該能權衡輕重,葉良月即便惡貫滿盈你也不能殺她,你說過我們是同類,我不會眼睜睜看着你犯……”
“關于泰山你說的是錯的。”景承忽然打斷我的話。
“什麽?”我一愣。
“你不是說我像泰山,森林的王者最後在戀人珍妮的幫助下終于變成了正常人,從此他和珍妮幸福的生活在一起。”景承的聲音很平緩,但他始終沒有轉身看我。“原著我有看過,在原著裏結局并非你說的那樣,泰山最後回到了森林,那才是他最熟悉和習慣的地方……”
我心開始往下沉,我明白景承在這個時候告訴我這個結局的原因,當一個人長時間凝視深淵,最後深淵也會回望你,他在黑暗中追捕怪物的時間太長,以至于他已經習慣了黑暗,他是和惡魔簽訂過契約的人,或許注定他永遠無法離開混沌的深淵。
我還試圖去阻止他,但景承的注意力又重新回到葉良月的身上。
“這個遊戲是你制定的,顯然你對這種遊戲駕輕就熟而且樂此不疲,但凱撒應該沒有告訴你,這個遊戲唯一的規則。”景承聲音太過低沉,仿佛來自地獄的召喚。“被我找到你就意味着你已經輸掉了這場遊戲,很遺憾怪物之間的遊戲沒有輸赢,隻有生死!”
“你他媽開槍就輸了!”我用拳頭重重砸門。“凱撒計算好所有的結果,葉良月如果沒有被你發現,那麽她将成爲真正的門徒,可即便被你找到,凱撒知道你一定會不計後果鏟除葉良月,但問題是在所有人眼中葉良月是無辜的受害人,你槍殺孕婦的結果隻有一個,你将和凱撒一樣被正法,你他媽怎麽還不明白,這局棋自始至終你都不可能赢!”
景承手中的槍緩緩擡起就抵在葉良月的頭上:“我能猜到她以後會怎麽去引導和灌輸生下來的孩子,她蘊育的根本不是生命而是罪惡,相信用不了多久凱撒就能在這個孩子身上重生。”
“孩子是無辜的,你沒有資格和權力去評判這個孩子的生命和未來,你有無數理由處決葉良月,但你不能把自己的主觀猜測強加到未出生的孩子身上。”我的拳頭在鐵門上砸出血,但聲音并沒有絲毫減弱。“凱撒最希望成爲他門徒的是你,如果你今晚你開槍,你将淪爲和他一樣的怪物。”
景承遲遲沒有聲音,隻是放在扳機上的手指微微在抖動,他的視線落在葉良月肚子上,目光充滿了遲疑和猶豫,我知道景承從來沒在乎過所謂的道德和責任,對于處決葉良月的後果他壓根都沒想過,讓他猶豫不決的是葉良月肚子的孩子。
他是黑暗罪惡中最兇殘的怪物,但他始終都保留着光明和希望,他明明有無數種方式讓自己置身事外除掉葉良月,可他偏偏選擇了用槍,可見他是有多迫切想要結束對面這個女人罪惡的一生。
“你會生下這個孩子,但你們永遠沒有見面的那一天。”景承慢慢在松開扳機上的手指。“你的餘生将會在孤獨和唾棄中渡過,沒有價值也沒有成就,你隻能永遠躲在陽光照射不到的陰暗中直至腐爛消亡,活着對于你将是最大的懲罰。”
葉良月的神情瞬間從之前的害怕變成惶恐,景承放棄了殺她的想法,但我卻忽然明白過來,凱撒讓葉良月懷上的孩子就是她活下去的理由,但如今景承卻剝奪了她的希望和目标。
葉良月本來就厭世輕生,她害怕的從來都不是死亡而是失去承載她希望的孩子,我猜在葉良月心目中她蘊育的其實就是凱撒,如果沒有這個孩子,她将重新變成之前那個渾渾噩噩厭惡自己生命的葉良月。
葉良月神情呆滞混沌的愣在原地,我猜她想到了所有的結果,唯獨沒想到景承會用這樣的方式來懲罰她,這遠比景承開槍射殺她還要痛苦殘忍。
“不,不,你,你不能帶,帶走這個孩子……”葉良月手足無措緊緊保護着肚子。
“這個孩子會被人收養,在一個健康幸福的家庭中長大會得到呵護和關愛,我不确定這個孩子将來會怎麽樣,但有一點我敢肯定,這個孩子永遠都不會知道你是誰。”我冷笑着注視葉良月。
“不!”葉良月抓狂的搖頭,歇斯底裏沖着我們咆哮。“你們不能這樣做。”
手機鈴聲忽然響起,聲音是從葉良月身上傳來,她驚恐未定拿出手機瞟了一眼後整個人刹那鎮定下來,這個反應讓景承和我都大感意外,她接通電話後放在耳邊,我們聽不見話筒裏的聲音,沒有什麽比葉良月肚中的孩子更讓她在意的事,可她偏偏會在這個時候接電話,可見打電話的人甚至比這個孩子更重要。
更讓我和景承詫異的是,葉良月的情緒竟然在平複,不再有害怕和惶恐,取而代之的是平靜祥和。
通話的時間很短,但卻讓葉良月心如止水般從容,她目光毫不閃爍的和景承對視,她的鎮定反而讓景承不知所措,葉良月放下通話結束的手機,同時也放下了保護在肚子上的手,我仿佛從她眼神中看見了某種奇怪的希望和憧憬,她展現在我和景承面前的不再是不安的迷茫。
葉良月丢掉手機景承下意識望過去,就在他分神的瞬間葉良月突然上去,伸手按住景承放在扳機上的手指,還沒等我們反應過來。
呯!
槍聲響起的那刻,葉良月身體随之重重倒在地上,眉心的彈孔仿佛一點朱砂般豔麗,我噤若寒蟬愣在鐵門外,景承張大嘴神情充滿了疑惑的震驚。
葉良月居然在我們面前自殺了!
而且還是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甚至前一刻她還在極力和我們抗争,但後一秒她卻選擇了死亡,這完全不符合邏輯更不符合葉良月現在的心理。
景承的手和他嘴角一起在抖動,他的目光很快又看向地上的手機,葉良月選擇自殺的原因很顯然和最後那個電話有關,景承拾起手機開門出來,在我面前回撥了最後一個來電,可撥通的電話并沒有人接。
我頹然的靠在牆上有一種無助的癱軟,瞟了一眼血泊中的葉良月,房間中還回蕩着手機撥号的聲音,直到最後戛然而止結束房間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景承靠着牆慢慢坐下臉上卻沒有釋然的輕松,他依舊張着嘴來回看看自己手中的槍和地上葉良月的屍體,整個人猶如在陷阱中徒勞掙紮的獵物。
我聽見他深吸了一口氣,在身上摸索居然掏出一盒煙,點燃叼着嘴角深吸一口,煙霧裏他是那樣焦慮和落寞。
“怎,怎麽會這樣?”我聲音顫抖。
死亡名單兇案終于真正的完結,但我卻沒想到是用這樣的方式,感覺自己的思緒完全停滞腦海中隻剩下一片空白。
景承抽完最後一口煙把煙頭掐滅在地上,拿出自己的手機撥通了電話,并且按下免提無力的放在身體一側。
“喂,你是?”手機中傳來顧宛如的聲音。
“……”景承沉默了片刻,像是還沒做好準備,他舔舐蠕動幾下的嘴角。“是我。”
“你在什麽地方,我想見你一面。”顧宛如的聲音很激動。
“我也想見你。”景承的話語中透着羁絆。
“景承,我試圖去忘了你,說服自己你從來都沒有出現過,可我做不到,那天在機場重遇你之後,我能看出你也沒有忘掉過去,我不在乎等你,也不要你的承諾。”顧宛如情深意切說。“但你給我一次希望哪怕就一次,三天以後是我的婚禮,我曾經以爲這是我想要的,但我發現始終放不下你,我會在未央湖等你,如果你能來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
“宛如……”景承深吸一口氣聲音很低落。“我想你說的對,我或許隻是習慣了一個人,祝你幸福。”
景承挂斷了電話,他甚至都沒有留給顧宛如繼續說下去的機會,手機很快又響起但景承選擇了視而不見。
“你走!”我一把從地上拖起景承。“去找顧宛如,能走多遠走多遠這裏交給我,等了那麽多年你不能再辜負她。”
“你打算幹什麽?留下來替我定罪?”景承擡頭看我一眼。“而我從此變成逃犯,你認爲我現在的身份去見顧宛如合适嗎?讓她跟着我一起亡命天涯?”
“葉良月已經報警,等警方趕到時看見她的屍體,沒有人會相信她是自殺!”我心急如焚緊張的舔舐嘴唇,我試圖去搶景承的槍,本能的反應是想抹去上面的指紋。“你留在這裏唯一的後果就是成爲當場抓獲的兇殺,沒有人會相信你的推斷和分析,在所有人眼中你槍殺了一名孕婦,我不想最後一次見你是在黑樓!”
“誰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麽事呢?”景承聲音很平淡。“如果這裏隻剩下我一個人的話,那麽我說什麽都是有利的。”
“你,你什麽意思?”我大吃一驚。
“今晚你不該跟我來這裏……”
景承的手緩緩擡起槍口正對準我胸膛,我愕然震驚的注視着他,外面傳來警笛的聲音還有嘈雜急促的腳步聲。
“有時候怪物也會丢下同類,這是最後保護自己的辦法。”景承目不轉睛和我對視。“秦文彬,我丢棄你了!”
我不敢相信景承會說出這樣的話,但還沒等我開口他已經扣動了扳機,巨大的沖擊力貫穿我身體,在猛烈的劇痛中我身體重重倒在地上,眼前一黑仿佛墜入深淵之中再沒有了知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