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警局接蘇錦下班, 回到蘇錦家沒多久景承和陸雨晴也到來,我看見景承手裏還拎着菜,他今天心情似乎特别好,去廚房穿好圍腰還讓陸雨晴幫他把頭發紮起來。
“今天我下廚給大家做幾道拿手菜,全當是感謝大家這段時間對我理解和支持……”景承像是忘了詞擡手指着我說。“大家不包括你,進來幫忙。”
“你腦子沒毛病吧?”我走進廚房上下打量景承。
“這不就是你們想要的嗎,你教我買花送陸雨晴,然後陸雨晴又教我在蘇錦面前表達歉意和感謝,你不認爲這樣的行爲很愚蠢嗎,而且我實在記不住她教我的那些說辭。”景承一邊洗菜一邊抱怨。
“大多數情況下正常的生活就是這樣,既然改變不了環境,不如嘗試改變一下自己。”我看着景承抓狂的樣子忍不住想笑,看見蘇錦和陸雨晴還在外面沙發上聊天,壓低聲音對景承說。“給你說點有意思的事。”
“又打算教我什麽?”景承甚至都不願意看我,聲音透着鄙視。
“今天出來的時候我又看見葉良月了。”我把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告訴了景承。“我也好很好奇,葉良月的畏懼全然是因爲你一個人,她好像忽略了我的存在。”
景承聽到這裏停止了洗菜,又露出疑惑的神情,忽然打算對着外面說:“蘇錦,我一直有件事想問你,後來因爲各種原因忘記問了。”
“什麽事?”蘇錦的聲音傳來。
景承一邊洗菜一邊漫不經心問:“在莊怡秋家中采集到葉良月的指紋,可當時并不知道指紋屬于葉良月,你們是通過什麽辦法核實出身份的?”
“當時首先是和指紋庫核對,但指紋庫中隻有犯罪分子的指紋,所以第一次核對并沒有證實指紋的所屬者,因此我要求擴大核對範圍,在警方登記的非犯罪分子指紋中核對,結果在一起失蹤案的記錄中找到了相同指紋,從而證實指紋屬于葉良月。”蘇錦幹淨利落回答。
“失蹤案?”我大感意外靠在廚房門口問。“葉良月還是失蹤過?”
“那應該算是一起誤會吧。”
蘇錦對我搖頭解釋,葉良月大二暑假的時候從家中失蹤,葉文德夫婦在第一時間報警,因爲出于對自己職業的擔心,葉文德夫婦認爲有人報複所以綁架了葉良月,要求警方全力介入找尋,因此警方采集到葉良月的指紋。
但事實上葉良月隻是和同學去山裏遊玩,結果迷路被困在大山中,加上葉良月小腿骨折不能行走,慶幸的是她被山裏農戶發現并且及時救治,所以一直沒能和家裏聯系,後來葉良月平安回家後,這起案件被劃分到失蹤案歸檔。
“原來是這樣。”景承若有所思點點頭。
蘇錦擡頭看向我:“對了,說到葉良月我還忘了告訴你們一件事,相信你們永遠都猜不到。”
“什麽事?”我好奇問。
蘇錦拿出一份檔案,從裏面抽出一張照片遞到我面前,她用手捂住照片的一半,指着照片上一個人問:“你看看這是誰?”
我和景承圍上去,照片上是一些七八歲孩子的合影,蘇錦的手指着其中一個很拘謹腼腆的男孩,我仔細看了半天感覺很眼熟,特别是男孩的唯唯諾諾的眼神我似乎在什麽地方見過。
“杜,杜近?!”景承眉頭一皺。
他這麽一說我立刻想起來,照片中的男孩和杜近的面容以及神态如出一轍,男孩在照片中顯得稚嫩怯弱,和旁邊興高采烈的小孩格格不入。
“爲什麽會有杜近小時候的照片?”我大爲疑惑問。
蘇錦沒有正面回答,而是松開遮擋照片的手,指着照片前排左邊的一個小女孩問:“你們再看看這是誰?”
“葉良月!”我和景承一眼就認出來,倒不是照片中的小女孩有多像葉良月,而是在時代之星的案發現場,我們都見過她小時候的照片。
“這麽說葉良月是認識杜近的!”景承很快抓住重點。“可在病房的時候我給她看過杜近的照片,從她的反應看似乎不像是早就認識杜近。”
“這張照片是我在葉良月相冊中找到的。”
蘇錦不慌不忙告訴我們,葉良月和杜近是同一所孤兒院裏的孤兒,當她知道這件事後也很震驚,因此她專門去孤兒院調查過,按照收養條例,所有被收養的孤兒會在每年聚會一次,而這張照片是杜近最後一次參加的聚會,從那以後杜近就再沒出現過。
景承連忙追問爲什麽,蘇錦坐回到沙發說告之,事實上葉良月和杜近之間是沒有交集的,因爲在葉良月被送到孤兒院的時候,杜近已經被人收養,葉良月和杜近每年隻有在聚會時才會見面。
“我問過葉良月,她隻記得照片中的小孩但卻不認識長大以後的杜近,我猜想杜近恐怕都不知道,他試圖去處決的對象會是兒時的玩伴,在深入調查中我發現一些關于杜近的資料。”蘇錦重重歎口氣說。“杜近之所以有今天的下場,他的養父母有着不可推卸的責任,可以說他們才是杜近殺人的元兇。”
景承從我手中把照片拿過去,全神貫注看了良久,回到水池一邊洗菜一邊說:“照片中年幼的杜近雙目斜視,說明其性格軟弱而且極其缺乏自信,他雙手握拳處于防備狀态,可見他沒有安全感同時反應他随時都處于不安的狀态,頭發過長是疏于被照顧的體現,七八歲的男孩手裏還抱着毛絨玩具,說明他沒有精神寄托和依靠,不相信身邊任何人。”
景承說到這裏停下來,把洗好的菜放到一邊,深吸一口氣說。
“在幼年時期表現出這樣的行爲,說明心理受到嚴重的創傷,杜近小時候很有可能遭受過性侵。”
我大感震驚重新看了看照片中的杜近,等我擡頭看向外面蘇錦時,她正在點頭,顯然她調查的結果和景承單憑一張照片分析推斷出來的完全吻合。
蘇錦說搜查杜近地窖時發現了他藏匿的日記,和日記一起被發現的還有一隻兔子的毛絨玩具,顯然杜近對這兩樣東西特别看重,蘇錦一邊說一邊那出現場照片。
在照片中日記和毛絨兔子被精心包裹放在箱子最下面,我特别好奇那隻兔子所以多看了幾眼,蘇錦說是很普通的玩具,并沒有在其中發現什麽,想必這隻兔子對杜近有某種特殊的意義。
真正讓蘇錦在意的事日記,杜近在裏面詳細記載了他童年遭遇的一切,他長時間被養父性侵,而養母把他當成宣洩的工具稍有不順心便肆意毆打。
“可以說杜近的養父母在他整個童年中對其造成生理和心理雙重傷害,他在日記中表現出對養父母的極大仇視,他開始對動物施虐也是從這個時候開始,可見他心理在童年就受到了扭曲。”蘇錦不慌不忙對我們說。“日記最後一篇是杜近24歲那年寫的,在日記中他畫了一幅畫,在一望無垠的沙漠裏,一隻戴在皇冠的紅色兔子在枯萎的荒草旁埋葬一對男女,而日記的日期剛好是他養父母被殺的當天。”
“杜近養父母死了?”陸雨晴顯然還不清楚這些情況。“這麽說起來杜近很有可能就是兇手。”
“杜近不可能是兇手。”景承洗菜的樣子像居家男人,斬釘切鐵對着廚房外面說。
“你爲什麽肯定杜近不是兇手?”蘇錦充滿好奇的聲音傳來。
景承洗完菜後專心緻志淘米做飯,聲音極其肯定對我們說,按照蘇錦對最後一篇日記的描述,一望無垠的沙漠說明人迹罕至,一般人會認爲空曠無人的地方最容易隐藏罪惡,但從心理層面分析,空曠的地點折射出杜近的害怕和不自信,他不敢去抗争所以隻有在沒人的地方發洩。
而埋葬屍體是潛意識忏悔的表現,但杜近不可能對他養父母産生出愧疚,以他當時的心理狀态,他更願意看見自己養父母暴屍荒野,他會用一切手段去向養父母宣洩自己的仇恨。
“埋葬屍體可以反映杜近的恐慌,說明他還沒有做好準備,他試圖掩飾養父母的死亡,荒草代表着淩亂和沒有秩序,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景承按下電飯煲的按鈕,從刀具盒中抽出菜刀。“杜近的父母是被分屍的。”
我看見做在沙發上的蘇錦在苦笑,當着陸雨晴和我的面做出鼓掌的動作,或許是怕景承聽到會更不可一世。
“我翻查過杜近養父母的兇案,案發時杜近正在城北監獄值班,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據,他的确不可能是兇手,案發現場發現大量血迹,鑒定報告顯示兇手對杜近養父母分屍,但最後留在現場的隻有兩個頭,直到現在這起兇案都沒有破獲,至于屍體的其他部分去了什麽地方也成爲謎。”蘇錦忽然饒有興緻大聲問。“景承,你這麽聰明,那我向你請教一件事,在杜近地窖中還發現他收集的女性人物圖片,杜近用刀劃爛這些圖片的臉,這代表什麽意思?”
“這是源于他對養母的仇視,容貌代表女人的一切,杜近試圖想要去征服女人,在他畸形的心理中強(和諧)奸成爲征服的手段,是他展示自己力量的方式,從側面也反應出杜近敏感軟弱迫切想要得到認可的心理特質,但他劃破所有圖片上女人的臉,這預示着摧毀和放棄,是一種無能的體現,說明杜近無法滿足自己的占有欲。”景承說到這裏忽然停住,大聲問廚房外的陸雨晴。“你負責過杜近的屍檢,他的下體是不是有問題?”
“這麽一說我還真想起來,屍檢過程中我發現杜近生(和諧)殖(和諧)器有外傷痕迹,從傷痕愈合情況看應該是很小時候留下,創傷部位很重要,會引起外周神經損傷從而導緻勃(和諧)起功能障礙。”陸雨晴在外面肯定回答。
“等會,如果杜近有勃(和諧)起功能障礙,那麽他又是如何性侵葉良月呢?”我眉頭一皺來回看看其他人問。
景承一邊刀法娴熟的切菜一邊回答我,杜近心理最顯著的特點就是怯弱和膽小,他隻敢通過虐待動物來滿足自己,甚至用劃破圖片的方式展現他的力量,這就不難看出,葉良月是他第一個真正的施虐對象,所以他一定會對葉良月無所不用其極。
杜近不能在葉良月面前表現出自己的無能,所以他會千方百計去性侵葉良月。
“哎,說起來她也挺可憐的,居然會被自己兒時玩伴挾持折磨,眼睜睜看着父母被殺,到最後還懷孕……”我歎息一聲有些說不下去。
“你們有完沒完啊,這起案件好不容易才結束,我終于可以放松休息一下,叫你們過來就是想輕松的聚聚怎麽又聊到案子上,拜托各位今天能不能不提和案件有關的事。”蘇錦一邊抱怨一邊催促景承快點做飯。
陸雨晴脫掉外套來廚房幫忙,真沒看出來景承做菜居然有模有樣,抛開沉重的話題,房間裏氣氛頓時溫馨了許多。
我把廚房留給了景承和陸雨晴到客廳去陪蘇錦,看着她偎依在我旁邊忽然心裏感慨萬千,如果不是因爲死亡名單兇案,我都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向她表面心迹,雖然心驚膽戰逃亡那麽久,但我卻一定也不後悔,到最後我不到和蘇錦終于走到一起,還認識了陸雨晴這樣的朋友,當然還有那個任何時候都不會放棄我的同類……
“景承,我想起一件事。”蘇錦從我身旁直起身體,一邊在包裏翻找一邊大聲說。“今天我在警局接到一個電話是找你的。”
“找我的?”廚房中景承的聲音明顯很吃驚。
“應該是你朋友吧,提到你時話語感覺很熟悉。”蘇錦說。
“朋友?”我笑出聲一副不太相信的樣子。“他的人際關系中應該沒有朋友這種關系吧。”
“怎麽會打到警局找我?”景承的聲音似乎也不太相信。
“說是在電視新聞上看見關于你的事,想了解一下具體的情況,因爲案件是由我負責所以電話就轉接到我那裏,我沒有透露關于你的事,不過聽的出那人聲音好像很焦急好像很擔心你安危。”
“還有人會擔心我安危,這倒是有意思了。”廚房中景承切菜的聲音很連貫,顯然他沒對這事有過多反應。“有沒有說爲什麽找我?”
“我幫你問了可對方沒有明說,隻留了一個手機号碼讓我轉交給你,說想見你一面。”
“我忙不過來,幫我打一下看看是誰。”景承漫不經心說。
“我給你找找,因爲當時快下班我就把手機号碼記在一份檔案上。”蘇錦一邊在包裏的檔案中翻找一邊随意的說。“哦,對了,我記起來,打電話的人說她叫顧宛如。”
啊!
陸雨晴的驚呼從廚房傳來,景承連貫不斷的切菜聲也随之戛然而止,我大吃一驚愣在沙發上不由自主望向廚房的方向。
“顧宛如是誰?”蘇錦好奇問。
顧宛如這個名字對于我并沒有太多的意義,但卻是景承内心最深的羁絆,我還沒有回答就看見陸雨晴驚慌失措從廚房跑出來,她手上沾滿了鮮血,向蘇錦問醫藥箱放在什麽地方。
景承的慢慢從廚房走出來,他低垂的手不斷滴落鮮血,我能猜到是他聽見顧宛如名字那刻自己切傷了手。
“她,她還說什麽了嗎?”景承表現出緊張,和我印象中從容不迫的他判若兩人。
“沒有了。”蘇錦一怔,估計是沒想到僅僅一個名字會讓景承反應如此之大,連忙在包裏翻找顧宛如留下的手機号碼。
陸雨晴從醫藥箱中拿出紗布和膠帶,動作娴熟輕柔的替景承包紮好傷口,整個過程景承的目光都望着蘇錦,緊張焦急的神情中透着期待和激動,我剛好能看見陸雨晴眼中的落寞,她好幾次擡頭偷瞟景承,但他似乎已經忘記了陸雨晴的存在。
“今晚我還有點事,就不留在這裏吃飯了。”陸雨晴禮貌的告辭。
蘇錦應該還不明白,爲什麽僅僅一個名字會瞬間讓原本開心輕松的聚會變的如此沉重,她試圖去挽留陸雨晴可她執意要先離開,我追出去送陸雨晴,在電梯口我看見她點燃了香煙。
她吸了一口缭繞的煙霧能掩飾陸雨晴的失落:“是她吧,讓景承一直留駐于心的那個人?”
我站在她身後用沉默回答,陸雨晴在嘴角擠出一絲笑意,看上去很苦澀無奈,我目送她消失在電梯裏,想說點什麽卻不知道如何開口,因爲現在站在這裏應該是景承才對。
回到房間我對景承多少有些埋怨,雖然我能明白顧宛的出現讓他亂了方寸,當至少他應該給陸雨晴一個交代。
蘇錦終于找到抄寫手機号碼的檔案,遞給景承後站到我身邊,低聲問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你選擇誰我無權幹涉,但你能不能稍微顧及别人的感受。”我低沉着臉對景承說。“陸雨晴救你命沒指望過要你報答,但她對你的心意你是知道的,你最起碼應該向她說清楚,至少你們還能做朋友,而不是……”
“閉嘴!”景承冰冷的聲音打斷了我。
他的自負和孤僻又寫在臉上,目不轉睛看着手中的檔案,漸漸我發現一串号碼不足以讓景承看這麽長時間,而且他的視線并沒有在号碼上而是專注檔案的内容。
景承一邊沉思一邊走到陽台,眺望着夜幕籠罩的城市,最後把那份檔案折疊後放進衣服中,回頭看我一眼聲音平靜:“我想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