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開陸雨晴辦公室門時看見她的驚喜,當然這種開心更多是源于站在我身後的景承,她用拙劣的矜持試圖掩飾自己,明明很期盼景承的到來卻要裝成一副輕描淡寫的樣子。
“你們怎麽來了?”她慌亂的掐滅指尖煙頭。
“不歡迎?要不我們改天再來。”我故作鎮定問。
“沒有。”陸雨晴連忙搖頭仿佛生怕我們離開,看了看景承語氣有些埋怨。“以我對他的了解除非有很重要的事,否則他是不會把時間浪費在我這裏的。”
“他還真是有事想來見你。”我坐到椅子上笑着說。
“難不成你又帶來了死亡的消息?” 陸雨晴給我們倒了兩杯水,注視景承問。“屍體呢?一具還是多具?”
我猜景承把鮮花送到陸雨晴面前時,應該是挺溫馨浪漫的場面,至少我能看見景承的拘謹和陸雨晴欣喜的羞澀,所以對此我極其期盼,我用眼神催促景承把花拿出來,卻發現他表情凝重思緒完全沒在這間房裏,那束鮮花被他放在陸雨晴視線看不見的桌下。
“我們剛才來的時候看見了葉良月,她爲什麽會來這裏?”景承擡頭問。
“葉良月是來找我的,死亡名單兇案結束後,她應該領取父母的遺體需要我簽字确定。”陸雨晴習以爲常回答。
“她,她現在情況怎麽樣?”提到葉良月我又産生了負罪感。
“挺好的,身體已經完全康複,精神狀态方面也穩定正常,當然畢竟經曆過太多的痛苦,加之……”陸雨晴停頓了一下,我猜想她是想說加之葉良月在病房被我和景承逼迫的事。“總之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徹底健全。”
“哦,這樣就好。”景承心不在焉點頭,似乎他對葉良月是否健康并不在意,他隻會關心自己在乎的事。“我看見她好像懷孕了?”
陸雨晴重重歎了口氣,面色也随之黯然下去,身體慢慢靠在椅子上說:“葉良月被挾持的時候,精神和肉體都受到嚴重摧殘,我負責檢查過葉良月的身體而且她本人也證實,杜近對她進行過過多次性侵。”
“她,她懷的是杜近的孩子?!”我大吃一驚,支支吾吾半天才把後面的話說出來。“爲,爲什麽她要留着兇犯的孩子?”
“關于這個問題我也和她談過,在我看來葉良月留着這個孩子并不合适,可葉良月性格單純善良,父母被殺害後她失去精神寄托和依靠,她認爲孩子是無辜的沒人有權力去決定一條生命的生死,所以她決定把這個孩子留下來,我估計是和她兒時的經曆有關吧。”陸雨晴說。
“兒時的經曆?”景承好奇問。“葉良月有過什麽經曆?”
“她是被遺棄的孤兒後來被葉文德夫婦收養,或許就是這個原因讓她不願意遺棄肚中的孩子。”
“葉文德夫婦不是她親身父母!”我多少有些吃驚。
“葉文德和宋岚因爲身體原因無法生育,所以在葉良月三歲的時候收養了她,葉文德夫婦雖然風評和口碑都不好,但聽蘇隊說,根據葉良月的口述,葉文德夫婦對她一直無微不至視如己出。”陸雨晴說到這裏很詫異看看我和景承。“你們不知道這些嗎?”
我和景承茫然的對視一眼,陸雨晴苦笑一聲說:“你又怎麽會關心這些,在你眼裏誰是真兇比任何事都要重要。”
“葉良月這樣做雖然我們沒有資格議論,但是我擔心以後這個孩子生出來,她會不會看見這個孩子而想起曾經痛苦的經曆,她的決定似乎有些太過草率。”我說。
“其實我也是這樣想到,關于這個孩子的問題我找她談過,在體檢她身體時,葉良月通過B超看見肚中的孩子露出了笑容,那是她被解救後第一次表現出發自肺腑的開心,她的母性完全讓其淡忘了痛苦。”
“記得上次在病房她看見殘疾的小狗時也表現出放松和愛意,或許這就是葉良月的性格,孱弱的生命會激發她的保護欲。”我也遺憾的歎息一聲。“這麽好的女孩爲什麽要遭遇如此痛苦的經曆。”
“你見到葉良月時沒有說什麽?”陸雨晴看向景承問。“哪怕一句虛假的問候或者道歉什麽的?對哦,我怎麽又忘了,你根本就不懂怎麽和人正常的相處。”
景承沒有辯駁自從看見葉良月之後他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剛巧我手機響起,是蘇錦打來的告訴我她手裏的事情基本處理完了,得知我們在陸雨晴這裏便約我們去她家聚一聚。
“蘇隊想見到是你,我去給你們當電燈泡啊。”陸雨晴笑着說。
“你以爲我現在還是孤家寡人啊。”我搖頭苦笑指着景承說。“現在他變成迷失的羔羊,我走哪兒都得帶上他,剛好大家一起聚聚也熱鬧。”
“那也得有人願意才行。”陸雨晴分明是想去,應該是景承還坐在椅子上發呆。
“你忘了自己來幹嘛的嗎?”我在桌下提了他一腳。
景承這才回過神,很少看見他如此混沌的樣子,等思緒平複下來才拿起花送到陸雨晴面前:“送給你的,認識你七年從來沒對你說過一聲謝謝,希望你能喜歡。”
我果然看見陸雨晴的驚喜和激動,但這種開心僅僅持續了瞬間就蕩然無存,她注視着景承送到面前的鮮花,愣了片刻後有些慌張。
“香水百合的花話是淡泊的永恒和負擔不起的愛,你送這花給我到底是什麽意思?”陸雨晴抿嘴慌亂注視景承問。“你是打算遠行所以用這束花向我告别?”
“告别?!”我大吃一驚也看向景承。“你,你要走?”
景承用很奇怪的目光來回打量我和陸雨晴,最後落在手中鮮花上,翻來覆去看了半天還放在耳邊像是在聆聽:“是我感知出了問題,還是你們兩個出現幻聽?這花對你們說過什麽嗎?”
“你從來不會做沒有意義的事,你選這束花送我一定有含義。”陸雨晴聲音肯定。
“這束花真正的名字是卡薩布蘭卡,屬雜交品種莖直立不分枝,草綠色單葉,花着生于莖杆頂端,呈總狀花序,簇生或單生,花冠較大花筒較長,呈漏鬥形喇叭狀……”景承指着手中鮮花一本正經說。“至于你說的花語,我還沒感性到會去考慮一朵花代表什麽含義,如果你非要我回答送這束花的意義,其實很簡單,我身上的錢隻夠買這束花。”
“你,你真不知道香水百合的花語?”陸雨晴聲音緩和了許多。
“我隻是感覺這束花挺适合你的,沒有奢華的顔色,隻有典雅的芳華沒朵花瓣開放的亦如你一樣的率性而直接,當然……”景承雙手重新把花送到陸雨晴面前。“也和你一樣漂亮。”
陸雨晴一怔應該是沒想到景承會表達的如此直接,接過花有些不知所措,還要努力裝出一副很平靜的樣子:“好吧,我接受你的感謝,不過下次給其他女生送花的時候,最好搞清楚每朵花的花語。”
“真羨慕你們居然有時間浪費在研究花語上,所有的愚者都是感性的活着,牽強附會把自己的情緒和想法賦予給其他事物。”景承淺淺一笑帶着不羁的嘲諷,偏頭看我一眼。“你真希望我也變成這個樣子?”
“所以我們更容易滿足和開心啊,看起來你今天應該是沒事,不如我教你每朵花的花語吧。”陸雨晴饒有興緻說。
“好啊。”景承居然破天荒答應了。
忽然發現我成了這裏多餘的那個人,我随便找了一個理由想把時間留給他們,我讓他們下班後直接去蘇錦的家,我先去警局接蘇錦,陸雨晴居然連挽留的意思也沒有,我在心裏苦笑有一種被人過河拆橋的感覺。
從辦公樓出來我又看見葉良月,她站在一輛靈車旁邊,眼神空洞的目睹兩具棺椁被送上靈車,我本想過去和她說點什麽,至少讓她明白我真誠的歉意,可擔心我的出現會又一次刺激到她,葉良月在電梯中驚恐懼怕的樣子讓我記憶猶新。
我注意到她的手始終放在自己隆起的肚子上,很輕柔的撫摸,她的嘴唇在緩緩蠕動,像是在說着什麽,我距離她太遠聽不清楚,可葉良月身邊并沒有其他人,忽然意識到她是在和自己肚中的孩子說話。
我有些敬佩葉良月的堅強,相信任何人親眼目睹父母被殺害,自己又懷上兇手的孩子早已經崩潰才對,她經曆的痛苦我根本無法去體會,但最終她的善良和博大的愛化解了怨念,這或許也是讓她如此堅強的原因。
葉文德夫婦的遺體裝上靈車後,葉良月在上車時看見了我,她站在遠處和我相望,我本想避開她的視線不希望她再受到驚吓,可葉良月并沒有表現出驚慌失措的樣子,微微向我點頭聲音很細微。
“謝謝。”
我一怔她居然在向我表示感謝,很快反應過來當初我說過,隻要她說出那個名字,我一定還她父母一個公道,想必當着葉文德夫婦的遺體,葉良月是在替父母轉達謝意。
她誠懇的聲音讓我更加愧疚,我打算向她說點什麽時,葉良月已經乘坐靈車離開,我看着消失在視線中的靈車,或許這樣就是最好的結局,相信我不會再出現葉良月的生活中,她所有痛苦的過往就此終結。
轉身走了幾步後我停下來,重新望向靈車消失的方向,有些疑惑爲什麽電梯中的葉良月和剛才的她,對于我的出現完全是截然不同的兩種反應,電梯中她是那樣懼怕和不安,爲什麽剛才的葉良月又能泰然處之和我道謝?
她好像很害怕……
我想起景承在電梯閉合後說的話,當時我還責怪他不近人情,認爲葉良月表現出來的害怕再正常不過,現在突然明白爲什麽景承當時會那樣疑惑不解。
葉良月表現出來的畏懼和驚恐,全然都是因爲景承的出現,我猜想在葉良月心中,景承就是她揮之不去的噩夢之源,但當天在病房中逼迫她的并非隻有景承一人。
這就是讓景承感覺奇怪的地方,他在電梯裏時就發現,葉良月自始至終恐懼的隻有他一人,而剛才葉良月和我短暫的交流以及她平靜的情緒無疑也證明,她對我完全沒有絲毫的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