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承的笑容在漸漸收斂,直至最後目光變的深邃,他看向我手中的槍忽然不退反進,身體就抵在槍口上:“你會向我開槍嗎?”
我避開景承的視線手抖的厲害。
我不是怕他隻是永遠猜不到他在想什麽,但他卻能輕而易舉看穿我,我根本做不到向他開槍,甚至用槍口對準他都讓自己有一種很深的虧欠感。
沒有景承我根本不可能站在這裏,或許早已死在逃亡的路上,他的手就是在這個時候慢慢按在槍身上,我分不清是妥協還是放任自流,景承幾乎都沒用力就從我手中把槍拿了過去。
我唯一還能做到就是擋在他身前:“我阻止不了你,可我還是警察,我隻能用自己的方式來兌現使命。”
我站立的位置剛好在景承和蕭映真之間,我試圖用身體去阻止殺戮,景承的目光穿過我看向後面,他應該是在直視蕭映真,隻是目光冰冷的讓人不寒而栗。
鍾樓下面傳來密集的警笛聲,應該是蘇錦帶人趕到,我在心裏暗暗松了一口氣,隻期盼她能快一點上來,我明顯覺察到景承在蛻變,就在這陰暗的鍾樓中他正在露出冷酷的猙獰。
“景承!”我慌亂的抓住他持槍的手,卻想不到勸阻的話語,我很清楚自己根本無法說服一個看見食物的獵食者。“凱撒環環相扣計算好每一步,他的計劃最後就是要你當他的刀斧手處決杜近和蕭映真,你如果殺掉她那麽凱撒就赢了,你難道要輸給一個已經死掉的變态狂?”
“你不敢殺我的。”蕭映真陰冷的笑聲傳來,她應該也是聽見鍾樓下此起彼伏的警笛聲,這不是她想要的結果,但比起警察來說她顯然更忌憚景承。“你要殺我勢必先要殺掉葉良月,你可以不爲自己想但你總得爲秦文彬考慮,葉良月是唯一能證明他清白的人。”
“我不在乎什麽清白,但我不想看見你爲她這樣的人髒了自己的手。”我生怕蕭映真的話刺激到景承。“她的罪行是不可饒恕的,蕭映真的下場會和凱撒一樣被送進黑樓,我答應你,我一定陪着你目睹她罪惡的生命在刑台上終結。”
“我不會和凱撒一樣,早在慕尼黑我就被确診爲偏執性精神分裂,我差一點就被醫學院拒之門外,不過我殺掉了爲我診斷的醫生,即便我被警方抓到,最終也會因爲我的精神病而無法定罪,我的結局不是黑樓,而是在精神病院。”蕭映真笑聲透着得意。“我會在那裏享受着陽光和清閑,衣食無憂甚至還有人專門照顧我,或許有一天我會從裏面不小心逃出去……”
“你他媽殺了這麽多人,以爲一句精神病就能敷衍?”我勃然大怒。
“她說的是真的,在法律上她的行爲是不受裁決的,隻不過……”景承望向蕭映真很平靜說。“你一直按照十二表法殺人,既然你尊崇的是古羅馬的法律,很遺憾在十二表法裏沒有區分是不是精神病。”
蕭映真的笑聲瞬間硬生生停止,她又縮到瑟瑟發抖的葉良月身後,顯然她仍然很畏懼景承,急促的腳步聲踩踏鐵闆的聲音距離頂層越來越近,蘇錦帶着警察終于沖了上來,看見挾持葉良月的蕭映真立刻掏出槍。
不過她的目光很快就落在景承手中的槍上,或許是想起杜近的死,蘇錦應該猜到景承出現在這裏的原因。
“我是蕭映真,隻要他放下槍我願意自首。”
所有警察的注意力全都看向景承,我對他點頭示意景承千萬不要沖動,赫楚雄已經下達可以射殺的命令,隻要他稍有異動這裏任何一名警察都能開槍擊斃他。
“她的确會投降,不過在投降之前蕭映真一定會先殺掉葉良月。”景承在我耳邊低語。“葉良月是唯一能證明你清白的人,同時也是能證明蕭映真行兇的人,葉良月隻要活着對她來說就是最大的威脅。”
我一愣也意識到問題的複雜,蕭映真想好用精神分裂症爲自己辯解,但她殘殺葉文德夫婦以及莊怡秋還有韓松的過程葉良月都曾親眼目睹,而且在葉良月被挾持這一個月時間内,相信蕭映真一定對其百般折磨和摧殘,葉良月是整個兇案最有利的人證,她的證詞很有可能推翻蕭映真精神分裂症的說辭。
我忽然感覺景承的手正在緩慢的往上擡,頓時大吃一驚,一直全神貫注戒備的警察立刻把槍口對準景承,我試圖去按住他的手,發現景承動作極其堅定有力,如今我擋在他身前,蕭映真的面前還有葉良月,不管景承打算做什麽他都不可能處決蕭映真,我唯一能确定,他的槍還沒舉起來就會被衆多警察視爲危險當場射殺。
“媽的!”
我低罵一聲站到前面,用身體擋住景承的後背,連我自己也不清楚爲什麽要這麽做,腦子裏隻想着景承那句話。
怪物從來不會丢下同類。
是的,我和他已經是同類了!
“文彬,你幹什麽?!”蘇錦神情慌張槍口低垂下去,并且示意周邊警察沒她命令不允許開槍。
“你不是堅信自己還是警察嗎?爲什麽要縱容我,你這樣做我們可能會死在這裏。”景承充滿笑意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警察是除暴安良的,不是看着兇手逍遙法外。”我慢慢高舉雙手,向包圍我們的警察表示沒有危險,同時身體覆蓋景承整個後背,想起瘋狗,那個可以爲了景承挾持自己兒子和警察對持的瘋子,忽然明白他說的使命,那是一種不計後果的信任。“做你該做的事。”
哐當!
從鐵橋上傳來的聲音讓我大吃一驚,回頭看發現景承竟然扔掉了槍,他手裏舉着彈夾聲音陰沉冰冷對蕭映真說。
“你不是很喜歡玩遊戲嗎,那我也陪你玩一個,遊戲的名字叫死神的時間,我會退出彈夾中的子彈,在最後一顆子彈被退出前,如果你能放掉葉良月并且确保她安然無恙,我會放你一條生路,否則……”
叮!
景承并沒有說出後果,第一顆子彈已經被他從彈夾中推出,掉落在鐵橋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所有警察都不知所措茫然看向蘇錦,在等她發出命令,可即便景承扔掉槍,但蕭映真還用手術刀抵在葉良月脖子上,我沒料到景承會這樣做,他的神情沉靜而冷漠,包括他的聲音同樣低緩。
“死神用黑色披風包裹着的骸骨,露出冷酷的微笑,揮舞着鋒利雪亮的長柄鐮刀。”
他在講述關于死神的故事,在這幽暗的鍾樓中,從他嘴裏說出來每一個字都格外陰森。
叮!
第二顆子彈掉落在鐵橋上,撞擊的聲音如同是他故事的伴奏。
“死神騎着馬很緩慢的移動着,手中舉着黑色玫瑰旗幟。”
這個故事我曾聽景承說過,死神的骸骨象征着最後的破壞,意示着要毀滅一切生命力與創造力,鐮刀代表着時間的流逝,旗上神秘的玫瑰預示着生命。
叮!
第三顆子彈被推出彈夾,景承依舊用平緩的語調繼續講述。
“死神首先遇到的是國王,他選擇了抗拒試圖用自己孱弱的權力去對抗。”
叮!
第四顆子彈撞擊在鐵橋上,死寂般的鍾樓裏隻有景承的聲音在回蕩,我發現似乎所有人都聽的有些入神,對面猥瑣狼狽躲在葉良月身後的蕭映真并沒有放下手術刀的意圖。
“死神又遇到教皇,他雙手合十選擇崇敬,希望死神能看見他的虔誠和膜拜。”
随着第五顆子彈的掉落,撞擊聲消失後我發現鍾樓裏安靜的令人窒息,好像所有人都被景承這個故事所吸引,但我并不認爲這是一個多吸引人的故事,隻是不明白爲什麽包括蘇錦,每一個人都好像變成石化的雕像一般。
“死神遇到了少女,她選擇逃避把自己潛藏在陰暗中,試圖能和死神擦肩而過。”
景承從彈夾推出第六顆子彈,他的聲音停頓了片刻,面無表情注視着蕭映真,像是在給她最後的機會,我目光落在彈夾上,裏面還剩下最後一顆子彈。
蕭映真依舊沒有動作,鍾樓的玻璃窗外傳來沉悶的雷聲,閃電劃破了夜空剛好照亮她露在外面的側臉,稍縱即逝的電光中,我看見她眼神有些迷離和混沌,但極力的在抗拒和逃避,亦如景承故事中那個試圖躲避死神的少女。
“死神最後遇到了孩子,隻有小孩完全天真無邪的坦然與死神對視。”
叮!
最後一顆子彈掉落出來,清脆的撞擊聲仿佛爲景承的故事畫上句号。
詭異的是就在最後一顆子彈撞擊鐵橋發出聲音的瞬間,蕭映真竟然緩緩從葉良月脖子上放下了手術刀,并且從她身後慢慢走出來,又一道閃電在窗外明滅,我終于看清了她完全呆滞和茫然的神情。
蘇錦和其他警察這才回過神,紛紛把對準景承的槍口瞄準蕭映真,蘇錦大聲喊話示意蕭映真丢掉手中手術刀,但蕭映真一動不動仿佛聽不到任何聲音。
我回想起景承最開始制定的遊戲規則,蕭映真必須在最後一顆子彈被推出之前放掉葉良月,顯然她并沒有完成這個遊戲,從認識景承以後我對遊戲有了全新的認識。
怪物之間的遊戲沒有輸赢,隻有生死!
“死神不會爲任何人停下腳步,亦如時間總是不斷的消逝,時間才是真正的死神,你的罪惡需要接受時間的審判,去直面時間吧,你會得到公正的裁決。”
景承的聲音再一次響起,充滿了冰冷的高傲如同在宣讀對蕭映真的判決,但我始終不懂時間如何去審判蕭映真的罪惡,就在我遲疑的時候,蕭映真麻木的轉過身走向巨大的鍾,她從裏面拉開了窗戶沒有絲毫遲疑的把頭伸到窗外。
電閃短暫的光亮中,我看見她的遲鈍和茫然,仿佛一個認罪的犯人正在等待最終的裁決。
咔嚓,咔嚓,咔嚓……
我聽見巨大的鍾時針緩慢移動的聲音,距離淩晨的鍾聲敲響還剩下一分鍾,我頓時瞠目結舌和所有人一樣震驚的發現,蕭映真的頭正放在時針指向十二點刻度的夾角。
死神的時間!
這就是景承沒有對蕭映真說完的遊戲懲罰,我也終于明白接受時間裁決的含義,時間和死神一樣不會爲任何人停留,厚重的時針如同死神的鐮刀割向蕭映真的脖子。
蘇錦回過神不顧一切向窗邊沖去,她打算把蕭映真拉回來,可是就在她快觸摸到蕭映真衣角時,早已精神崩潰神情恍惚的葉良月腳緩緩向前移,她本來就是懸空站在轉動的齒輪上方,隻要掉落下去瞬間會被絞成肉泥。
蘇錦在極短的時間内做出了決定,千鈞一發之際她放棄了蕭映真,敏捷的沖到葉良月身旁把她拉了回來。
當!
震耳欲聾的鍾聲就在那一刻敲響,在淩晨臨來的那刻,亦如景承所說,時間不會爲任何人停留,時針輕而易舉割斷蕭映真的頭,她抽搐的身體還在掙紮扭動,失去頭的頸部向外噴湧着鮮血肆意的到處飛濺,詭異恐怖的畫面讓所有人噤若寒蟬。
隻有被蘇錦緊緊抱住的葉良月發出崩潰恐懼的尖叫,閃電再一次劃破夜空,濺灑在玻璃上的鮮血被映透在鍾樓的牆上,我回頭看見景承面無表情冷酷的站在鐵橋上,他的身影被閃電拉長透射在血紅色的牆面上異常的震撼。
時針的陰影剛好映射在景承身影的手中,我仿佛看見拿着長柄鐮刀的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