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未遇見這等食人藤蘿的東廠番子,驚懼之下,被逼得紛紛從藏身之處逃了出來。
一時之間,盡皆手忙腳亂,到處刀砍劍劈。
一個檔頭避過從腳下掠殺的妖藤,旋身穿過樹梢,落到孔榮之旁邊,急急叫道:“千戶,那藤蘿作怪,弟兄們手裏的刀劍砍都砍不斷。”
檔頭話音剛落,突然一聲慘叫響起。
一個番子稍沒留神,被一根妖藤襲至腳下,待得反應過來,已經被妖藤裹腳,拖進了黑暗之中。
孔榮之見季宗布與那本應該已經死了的聶裴之女已走,而這片林子裏處處透着古怪詭異,事态嚴峻,已是勢不可爲:“撤,去找玄陰子。”
被妖藤襲擊得狼狽不堪的一衆東廠番役聽到撤退的命令,急急似喪家之犬,惶惶如漏網之魚,丢下幾具屍體,護着孔榮之疾退。
卻說聶小倩帶着季宗布在林間穿梭,她對七煞天蘿的習性了解頗多,知道七煞天蘿喜陰惡水,便往小鏡湖那邊跑。
隻是按記憶中的路徑跑了小半個時辰,竟然還是在黑風林裏。
爲了有朝一日能夠搶回自己的骨灰壇,并順利逃離這妖窟鬼穴,聶小倩曾做過許多看起來很愚蠢的事情,例如爲熟悉附近的地形,用雙腳一尺一尺丈量過附近幾裏的土地。
對招魂崗,對蘭若寺,對黑風林,她是了如指掌,熟悉程度或許隻在于這一方水土存活了千年之久的老妖婆之下。
然而如今跑了這麽久,依舊是在林子裏打轉,而且周遭巨樹參天,絲毫沒有聽到任何的蟲鳴,死寂得連風的聲音都沒有,看起來陌生至極。她心知有異,在季宗布驚奇的目光中飄上半空,舉目眺望。
但見妖霧如雨,慘淡朦胧,籠罩了不知道多廣,她即便是飄得高,也看不遠。
聶小倩飄回地面,季宗布關切的問道:“小倩,剛剛你與孔千戶交手,可有傷到?”
繼承了“聶小倩”的全部記憶,聶小倩對從京城千裏直驅,跑斃數匹馬,隻爲尋回自己的季宗布季叔父有着天然的親近之心。
但眼下不是細訴衷腸的時候,所以她隻是簡單的答道:“叔父,我沒事了。”
孔千戶的掌力傷不到陰魂之身,聶小倩會受傷,純粹是孔千戶的氣血磅礴浩大,她攻擊孔千戶,距離太近,被陽剛氣血沖擊到。若是一般的女鬼,可能會有一段衰弱期,但她的鬼身比一般的女鬼更加凝煉穩固,還有不絕于縷的文氣彌補,隻是一會就恢複如初。
林子裏妖霧氤氲,缭繞不定,讓人置身其中,如入迷宮,壓根找不到出路。
見季叔父疑惑不解,聶小倩便解釋道:“這片林子有一頭千年樹妖,妖力深不可測。這裏的地形沒變,但草木全變了,像這塊石頭旁邊,原先是沒有這一棵樹的。大概是那千年樹妖施展妖術,改變黑風林的植被,遮沒道路,想要将闖入林子裏所有的人都困住。”
季宗布沒有出聲打斷聶小倩的話,隻毫不懷疑的點頭,似乎決意将所有的判斷都交給聶小倩。
“叔父,除了剛剛那些東廠的錦衣衛,這林子裏還有其他人嗎?”聶小倩問道,她需要把握所有的情況,以便集合所有的力量來對付不知潛伏在哪裏的老妖婆。
雖然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這一次也許是最好的機會。守株待兔一樣的等待可能會來,也可能不會來的燕赤霞,實在是太渺茫了,渺茫到她幾乎看不見希望。
“一個小和尚,一個據說是本地王家的後輩,一個年輕的刀客和他的丫鬟,兩個純陽宮的小道士……”季宗布一一将來人道出,有八九人之多,“我們一起進黑風林,中途遇到大風大雨,以及東廠番子的偷襲,失散了。”
小和尚,那不就是自号秃驢的疏狂僧嘛,本地王家的後輩,應該就是王麟。而年輕的刀客與他的丫鬟,不知是什麽人。
至于純陽宮的小道士,拳出無量,劍歸純陽,傳說中一劍當千的禦劍術,那可不是普通人能使出來的江湖功夫。
聶小倩雖然不知道這些人到底是爲了什麽到這兇險之地來,但她仿佛看到了名爲希望的朝陽在冉冉升起。
不過聶小倩很快就将心中的喜意收斂了起來,将心虛平複。當務之急是找到這許多高手,以免被老妖婆各個擊破了。她可不認爲老妖婆的妖法,僅僅隻是電影裏所展現的那一鱗半爪。
邊上的季宗布見聶小倩深思不語的模樣,鎮靜沉穩,頗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大氣,心下欣慰的同時不覺歎息,義兄之女雖然終于尋回,但已經不再是以前所認識的那個愛笑的小姑娘了。
想着如果是王麟與小和尚也來了,必定會到水中居尋自己,聶小倩立即有了決定:“叔父,這邊走。”
老妖婆利用妖法改變林子的植被,将偌大一個林子打造成有進無出的迷霧林,确實連她都很難分辨出路在何方。但也是很難而已,并不是做不到,隻是會慢一點。
聶小倩帶着叔父季宗布尋找出路去水中居,另一邊,王麟與小和尚以及純陽宮小道士等等數人,正被大片鬼氣森森的妖藤追掩。
妖藤追掩甚急,然而他們中除了年輕刀客吳岚的丫鬟不懂輕功之外,其餘每一個都跑得極快,就在他們以爲快要擺脫妖藤時,突然地底搖晃震蕩,緊接着前面空無一物的地面上數棵幾人合抱大樹,隆隆的,很突兀的拔地而起。
眨眼間,大樹就形成一段密不透風的樹牆,擋在了他們的去路。
前有駭人詭異巨樹拔地擋路,後有妖藤密集攏來,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形勢千鈞一發。
一貫以風輕雲淡示人的純陽宮師弟柳随雲環視一周,回過頭來沉聲說道:“師兄,是出劍的時候了。”
師兄柳随風面沉如水,手捏劍訣,劍指朝上虛虛一引:“我有一劍,名止水,纓鋒三尺,煌煌之威,可破世間萬法。”
铮嗡的一聲清響,柳随風背上古劍“止水”脫鞘而出,劍身森寒淬厲,劍氣沉沉宛若龍吟。
止水劍在柳随風頭上激蕩一圈,閃爍大片劍光,最後落入他的手中:“師弟!”
柳随雲點點頭,口中喃喃有語時,捏着劍訣的右手手腕一轉,背上寒光乍現,卻是佩劍“黛雪”已然離鞘:“低首埋頭何曾久,一劍十年磨在手。”
柳随風接口念道:“得道年來八百秋,不曾飛劍斬人頭。”
旁邊凝神戒備着的王麟與小和尚等人見着這對純陽宮師兄弟的動作,緊張的氣氛頓消。
王麟肩膀碰了碰身旁的小和尚,小聲問道:“大師,你們無量寺與純陽宮齊名,他們在做什麽?”
然而小和尚還沒說話才說完,年輕刀客背着的丫鬟就用天真無邪的口吻說道:“吳岚,原來中原的劍客這般風騷,連拔劍都要念詩。”
柳随雲終究是師弟,面嫩,哪裏禁得住被一個小姑娘的反諷,臉色當即就起了紅暈,色厲内荏的反駁道:“這是禦劍口訣,口訣口訣,不念出來,那還叫口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