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拂看着炕上的人,心有些說不出的難受,便問道:“姨娘,奴婢去找爺過來看看吧?”
給她的回答是沉默。
許久之後,炕上的人才說道:“不必了,便是來了,又能如何!”
這句話,正好給走近窗子的人聽見,隻覺得心中甚痛,眼眶溫熱。
窗子上映着她的側臉,恬靜異常,他伸手,隻可惜始終觸摸不到她。
“去給我折幾支紅梅插起來吧,這樣,明日一早不必開窗也能看到了。”
透過窗子,他聽到她的聲音,虛弱異常,讓得他揪起心來。
無數個夜裏,他都想将她攬入懷中,卻從不敢。
隻因她的命,捏在别人手中!
沈靜儀看着,眼中淚水滑過臉龐,炕上的人眸光漸漸灰暗,她看着屋裏的燈芯,終究閉上了眼睛。
嘴角溢出鮮血,順着她蒼白的下巴滴落。
綠拂抱着紅梅進來,看到炕上的人,嘴角的那抹鮮紅異常刺目,讓得她心間徒然拔涼。
“姨娘,姨娘?”她跑過去,隻見已然沒了呼吸。
門簾突然被掀開,蔣華聞聲進來,推開她,愣愣地盯着炕上的人。
“不會的,不會的,”他過去,将她攬在懷中,爲她抹去嘴角的鮮血,“不會的,她每日都吃着人參,怎麽可能,不會的,一定不會的。”
他的眼神慌亂,就連手也是顫抖不止。
懷裏的人沒有回答他,生氣全無,她的身子很冷,蔣華将披風解下,裹着她,眼中淚水滴了她一臉,和着她嘴角的血。
“靜儀,求你,不要離開我,你想要什麽,我都給你。我不做世子了,我什麽都不要了,我隻要你好不好,我們走,離開這裏,再也不回來?”
綠拂站在一旁,哭聲不止,“姨娘不會死的,她明天要看梅花的。”說着,她又将那些紅梅撿起來,插在了瓶中。
隻是眼前太過模糊,插漏了好幾支。
再蹲下,竟是跪在了地上,抱着梅花不再起身。
炕上,蔣華下巴抵在懷中之人的額上,神情怔仲,嘴裏一直說着:“我不做世家子,你不做世家女,我們隻做一對平平凡凡的人,沒有陰謀,沒有煩惱……”
沈靜儀在一旁看着,忍不住落下淚來,她不知道,在她死後,他竟然在她身邊。
門簾被掀開,吹來一陣冷風,沈靜儀擡頭望去,陳煜一身玄色錦衣,緩緩而來。
他朝着炕前走去,蔣華無動于衷,隻是不停地說着什麽。
看了眼他懷裏的人,陳煜紅了眸子,伸手将她接過,卻被蔣華抱得更緊,他沒有看他,隻道:“你不配擁有她!”
蔣華顫了顫,陳煜再使力,便将他懷中的人接了過來。
她很輕,比之前幾次抱她,輕了不止一點兒。
蒼白消瘦的面容,依舊看得出昔日的顔色,那個在他記憶中,喜歡羞怯,笑起來堪比百花的女子。
那雙眼,再不會睜開,盛滿了溫柔,偷偷地看着他。
抱着她,陳煜離開了這個院子,沈靜儀回過神來,看了眼仍舊坐在炕上,神情愣愣的蔣華,跟了出去。
“你要帶她去哪兒?”沈靜儀追出來,隻看到他躍出院子的身影。
無法,她隻得跟着他的方向追去。
明明她不知道他去了哪裏,卻好似有着感知一般,不知跑了多久,她在街上看到了他。
青九跟在他身後,她松了口氣,跑過去,隻聽他道:“世子夫人去了,你還不快回府準備?”
“爺?”青九看向他,又掃了眼他懷裏的人,咽了咽口水,“您不會是……”
“我不想說第二遍!”
“是――”
青九腳步一點,消失在夜裏。
沈靜儀繼續跟着他,他也不急,抱着懷裏的人,黑色的鬥篷裹着她,更襯得她臉色慘白。
任誰都看得出,他懷中的人已經死了。
“她已經死了,你想要做什麽?”沈靜儀一路跟着他,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可惜,沒有人回答她,陳煜隻是抱着懷中的人,一步步來到成國公府。
木香苑裏,陳煜将懷中的人輕輕放在床上,便去櫃子裏,拿了一套錦衣親自爲她穿上。
沈靜儀看着,眼眶微熱。
不一會兒,青九進來,“爺,已經處理了。”
“那就發喪吧!”
“那夫……沈含玉怎麽辦?”
他掃了眼床上的人,竟然她做世子夫人,那沈含玉自然不可能再以世子夫人之名出殡了。
陳煜撫着她的臉,聲音冷漠異常,“扔到亂葬崗便是。”
青九低頭,領了命令出去。
沈靜儀上前看着陳煜,而他卻隻看着床上的自己,她蹲下,仰頭看他,“你爲什麽要對她這般好,她明明不是你的妻子呀!”
可惜他聽不到,隻看得到自己眼前的人。
良久,陳煜才道:“對不起,是我沒保護好你,不過你放心,我一定不會放過他們。”
沈靜儀看着他,含淚而笑,“謝謝!”
無論他聽不聽得見,便是爲了他給她這麽個位置,她也要感謝他。
如他所說,成國公府世子夫人死了,發喪那天,京中權貴來了很多。
沈靜儀看着靈堂上,臉色各異的衆人,心中滋味難平。
讓她更驚訝的是,她的牌位,竟然寫的也是沈靜儀。
停靈的時間并不久,頭七過後,便下葬了,墓碑前,陳煜久久伫立。
身後傳來腳步聲,沈靜儀回過頭,隻見一身素衣的蔣華來到跟前。
不過幾日,他已經變得頹廢異常,臉上青褐一片,眼窩深陷。
身上充滿了酒氣,讓得陳煜皺起了眉頭。
看着墓碑,他出聲道:“多謝你,給了她一個栖身之所。”
“她本該就是我的妻,用不着你來謝,現在回去,或許還能來得及救出你一兩個侄兒,帶着他們苟且偷生。”
蔣華搖搖頭,“我已經不是世子了,他們的死活與我無關,現在我隻想陪着她。”
“陪她?”陳煜扯起嘴角,冰冷地看着他,随即又看向他身後來的人,“現在,你便是想走,也走不掉了。”
說着,他帶着青九離去。
沈靜儀看向由遠而近的人,眼中微熱。
如今他已經是二品大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