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坤一手捂上臉,有晶瑩從他指縫裏滑落。
“我對不起你……”
這些日子,他一直待在這裏,這個就連顧氏也不知道的地方。
滿屋子都是丹青,有的是花草,有的是人像,有的是謝淑媛,有的是……他自己。
每一筆都精緻完美,每次看到這些,他的心就更痛了。
他這一生,未曾做過什麽壞事,但卻辜負了一人,做過一件永遠也無法被原諒的事情。
他恨顧敏,更恨自己!
以前,他可以麻痹自己,如今,他卻連麻痹的理由都沒有了。
他該如何償還?
“二老爺?”綠拂在外頭叫道,她一早就打聽到了這裏,雖然偏僻,但好在路不難走。
聽到聲音,沈坤身形未動,依舊靠在鋪着毛毯的矮榻上,看着對面的畫像。
“叩叩……”門聲響起,綠拂又道:“二老爺,秋姨娘要生了,可是卻被人下了藥,如今正在危在旦夕,您快去看看吧!”
拿起酒壺的手頓了頓,迷離的眸子也有了片刻清醒,他看向門口,“秋姨娘?秋姨娘是誰?”
他有些迷糊,再看向畫像,“淑媛,我聽到你生了,可是真的?”他笑了笑,“若是個哥兒,就叫沈瑄如何?若是個姐兒,就叫靜儀,娴靜端儀,還要跟你一樣漂亮……”
沈坤笑了笑,眼角的晶瑩滑落,滿是胡渣的臉上,在不複之前的溫文爾雅之風。
外頭的綠拂急了,隐約聽得見裏頭的聲音,心裏擔憂着,怕是二老爺喝多了,她還是直接進去吧!
想着,她一把推開了門,在漫天的酒氣裏,看到了裏頭的沈坤,連忙跑過去道:“二老爺,秋姨娘出事兒了,您的兒子也出事兒了。”
沈坤頓了頓,側首問道:“兒子?”
“是,您的兒子,秋姨娘臨盆了。”
“臨盆?兒子?”沈坤眨了眨眼睛,突地,扔下了酒壺,“臨盆?我和淑媛的兒子?”
綠拂分不清是誰,不過現在最重要的是如何将他帶走,幸虧來時帶了兩個婆子,否則,隻她一人,如何拖得動這醉貓似的二老爺?
“快進來将二老爺扶走。”她回頭叫道。
兩個婆子很快便進來,将沈坤扶了起來,“帶到嘉善堂去。”綠拂吩咐着。
而此時,沈靜儀正巧在東院門口碰上了沈卓,看到她,他勾唇笑了,“二姐,怎麽,姨娘的孩子沒生下來麽?”
沈靜儀面色清冷,仿佛壓抑着怒火,這個模樣,讓得沈卓臉上的笑意更甚了。
“秋姨娘的孩子沒生下來,六弟看起來似乎很高興?”
“那是自然,沒有了那個小賤種,我自然心懷舒暢,甚爲歡喜。”
他的這句話,讓得後頭的幾人頓住了腳步。
“二姐,我早就警告過你,可你非要與我作對,怎麽,這種一敗塗地的滋味兒不好受吧?”
看着他邪笑的模樣,沈靜儀攥緊了手,“那又如何?你以爲,你的陰謀會沒有人知道?你以爲,祖母會不知曉,父親也不會知曉?”
“不,他們隻會懷疑你,别忘了,可是你身邊的謝嬷嬷照料着她,如今她的孩子就算死了,那也是你的事。”
“沈卓,你想的太簡單了,給秋姨娘下藥,想要置她血崩而死,這件事,你逃掉的。我一定會親手抓到證據,讓祖母,父親看清楚,你沈卓就是這麽個喪盡天良,毒辣至此的人。”
“哈哈哈……你盡管去呀,”看着沈靜儀憤怒的臉龐,沈卓就覺得高興,“啧啧,二姐,瞧把你給氣得,不就是死了個人嘛,哦不對,是兩個。不過,弟弟我這也是幫你做了好事不是?沒有那個女人和她的孩子,父親最寵愛的還是我們,你說是不是?”
沈靜儀厭惡,“沈卓,你以爲人人都是你麽?”
“二姐何必再裝?”沈卓冷聲道:“我除去她們母子二人,對你我都好,不是麽,雖然,可能破壞了你的計劃,不過,這都是小事不是?”
“所以,你要殺了我的孩子?”
這突然的一聲,讓得沈卓頓時僵在了原地。
他捏緊身上的袍子,轉過身來,看到他,睜大了眼睛。
“父,父親……”
他怎麽會在這兒?目光移到一旁的綠拂身上,心中一驚,難道是……
“我兒子死了?”沈坤搖搖頭,“不會的,我不信,淑媛說,她要給我生個姐兒的,那個哥兒肯定不是我的。”
說着,他擡腳搖搖晃晃地走上前,直接撥開了僵着身子的沈卓。
沈靜儀皺了皺眉頭,聞到滿身酒氣後,更是皺緊了眉頭,
在她印象中,沈坤從不會讓自己如此狼狽。
看看他如今的模樣,一身皺巴巴如同菜幹似的衣服,頭發也是亂糟糟,嘴上胡子邋遢,哪裏還有曾經那個風度翩翩的沈家二老爺的模樣?
“父親?”她叫了聲,沈坤卻也越過了她,徑自進了院子。
即使喝醉了,但是他熟悉這裏,依然走到了廂房門口。
此時的廂房一片平靜,他進去,隻見裏頭老夫人坐在床前的繡墩上,懷裏抱着一個肉團子,看到他,老夫人喜道:“老二,快來看看,是個哥兒,你又多了一個孩子。”
而後趕來的人,有一人明顯怔在了當場。
哥兒?
這怎麽可能,不是說,那個賤人血崩,孩子也未生下來嗎?
“哥兒?不是姐兒嗎?”沈坤笑了笑,并不碰孩子,一個不穩栽倒在地上,“怎麽會是哥兒,我記得清楚,是個姐兒,取名爲靜儀。”
衆人一愣,特别是沈靜儀,古怪地看着沈坤,“父親,我才是靜儀。”
沈坤回過頭來,“你是靜儀?”他眯起眼,仔細地盯着她,“靜儀?對,你是,你是……”
說着,他仰面躺在地上,嘴裏還說着什麽話,閉上了眼睛。
若不是見他還有呼吸,隻怕都以爲是個死人了。
蹲下,她湊進些,聽着他的嘴裏話,哪知老夫人卻連忙将孩子交給了阮嬷嬷,道:“儀姐兒,你父親喝多了,快讓人扶他下去歇息吧!”
沈靜儀抿了抿唇,她方才似乎聽到了對不起,他對不起誰?
她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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