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朝居然如此強大?”無數深山之中的羌人首領,被這支氣勢威嚴的大軍,吓得膽戰心驚。
羌人從未見過這樣威武、充滿了殺氣的軍隊。
在羌人們的記憶裏,哪怕是曾經讓他們膽戰心驚,聞之色變的折蘭騎兵,在這支大軍面前,也相形見绌。
面對這支忽然殺來的大軍,羌人各部,紛紛提心吊膽。
在過去百年的曆史上,羌人一直是河西地區,備受欺淩和打壓的群體。
匈奴人和月氏人,都将羌人視爲麻煩的制造者、對自身統治的威脅者,不遺餘力的進行打擊和壓制。
任何羌人部族,一旦被匈奴人發現蹤迹,追蹤到部族的駐地,那麽,馬上就會有匈奴騎兵拍馬殺到。
所有的男人,但凡敢于抵抗,統統都會被殺死,女人和孩子則全部擄走。
如今,漢朝人來了。
漢朝人會怎麽對待自己?
沒有人知道。
羌人隻能在戰戰兢兢之中,凝視着這些遠方異域的來客,小心翼翼的觀察着他們的舉動,同時,膽戰心驚的揣測着漢朝人的目标。
而其他遊牧于合黎山一帶的遊牧民,則如同驚弓之鳥,四散而逃。
他們知道,漢朝人忽然大舉來此,這意味着戰争。
“漢朝人真的要滅絕引弓之民嗎?”許多部族的首領憂心忡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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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在馬上,劇孟一邊好奇的眺望着這個未知的陌生世界,一邊在腦海中回憶先前看過的有關合黎山一帶的情報和自己将要面對的敵人的具體情報。
心情自然未免有些緊張和不安。
在此之前,劇孟從未挂帥出征。
他一直在長安城,侍衛在天子身邊。
作爲當今天子最信賴和最得力的貼身侍衛,九年以來,劇孟一直兢兢業業的恪守本職。
在長安城中,他更是人人敬仰和羨慕的對象。
榮華富貴,高屋美宅,奇珍異寶,自是享之不盡!
他甚至隻需要勾勾手,從長安到交趾,自安東到齊魯,願意敬獻妻女、财寶的人,足可以從長安城排到增山關。
但……
榮華富貴也好,高屋美宅也罷,仰或者美人珍寶,在他劇孟眼中,其實不值一文。
他這一生,也從不在乎這些東西。
大丈夫,既生于一生,自不可蠅營狗苟,而當效仿鴻鹄,展淩天之志。
劇孟一直在渴望和幻想着,自己能有朝一日,可以挂帥出征,建功立業,揚名于世,在青史之上留下自己的印記。
等待了九年,這個機會終于來了。
但他卻也因此莫名的緊張起來。
沒辦法,他從未有過領兵作戰的經驗,此番出征,是他頭一次要面對變幻莫測,波雲詭異的戰争。
雖然敵人很弱。
所有的情報和信息都表明,他所要面對的對手,乃是一群烏合之衆,散兵遊勇組成的西匈奴騎兵。
那些曾經在河西走廊活躍過,或者曾經威風凜凜不可一世的可怕萬騎,在今天早已經灰飛煙滅了。
唯一能夠對漢軍稍微構成威脅的,也就是西匈奴現在的唯一支柱——折蘭騎兵。
但折蘭騎兵,在馬邑之戰就已經被漢軍覆滅。
現在的折蘭人,早已經不是當年那個鎮壓世界,鞭笞世界,号爲單于之鞭的可怕騎兵。
漢軍當年在武周塞下,連全盛時期的折蘭騎兵,也可以覆滅。
何況今天的折蘭騎兵?
然而……
劇孟很清楚,自己不能大意。
漢軍此番,乃是勞師遠征而來,而自己的對手,則是以逸待勞,占有地利。
地利的優勢,足以彌補其戰力的不足。
“派出使者了嗎?”劇孟對着身側一位校尉問道。
漢軍此戰,能出動的兵力,最多不過一萬步騎。
與之相比,西匈奴可以動員數萬軍隊,又占有地利優勢。
遠道而來的漢軍,在這個陌生的環境作戰,必定會有些水土不服。
所以……
劇孟将注意力盯上了這合黎山周圍的羌人以及在合黎山身後五百餘裏遊牧的休屠、渾邪舊部。
高阙之戰時,休屠人臨陣投降,渾邪部則跟着匈奴人撤退到河西。
戰後,投降的休屠部族騎兵和牧民,被漢家安置到了九原故土附近遊牧,作爲漢室的仆從。
休屠部族的大部分精銳,則選擇加入了忠勇軍,被編爲了忠勇軍的休屠騎。
燕薊一戰後,且渠且雕難反水,元德七年,西匈奴割讓合黎山。
于是,休屠部族得以重返其故土——姑臧城。
并且在漢軍支持下,并吞了留在姑臧一帶的其他諸部氏族。
但,漢室不是慈善家,扶持起休屠部族,自然不是爲了學雷鋒做好事。
而是爲了在今天,當漢軍對河西發起攻擊時,讓休屠人當炮灰。
另外,合黎山周圍的羌人和其他遊牧部族,也同樣的必須做出抉擇。
漢軍出擊前,這些部族,隻能在毀滅和臣服之間做出自己的選擇。
攘外必先安内。
漢軍是不可能在合黎山周圍的威脅還沒有清除前,就貿然出擊的。
“将軍,已經派出了十餘位使者,前去通傳諸部頭領來合黎山議事……”那校尉答道:“休屠候金忠也已經帶着其本部騎兵啓程了……”
劇孟聽完,點點頭,滿意至極。
休屠人是很合格的炮灰,而且,熟悉地理和環境,有他們帶路,漢軍在這一帶的行動就将暢通無阻。
至于休屠人會不會耍什麽心眼?
劇孟倒是無所謂。
因爲,但凡休屠人膽敢刷心眼,那麽,姑臧城就等着被毀滅吧!
漢軍從北地郡出發,騎兵隻需要兩天,就可以兵臨姑臧城。
況且,休屠人也不敢跳。
休屠候金忠的子嗣和兄弟,都在長安爲質。
但凡他敢耍心眼,就等着被滅族!
倒是這合黎山附近的羌人,讓劇孟感到有些頭疼。
羌,無比古老的民族。
早在殷商時代,羌方就已經是方國之一。
周武王伐商,羌人也曾經出過大力。
氐羌人甚至曾經列爲諸侯,今日的中國姜姓,既與氐羌關系密切,甚至就是從氐羌發展而來的。
在春秋之際,羌人無比活躍。
犬戎、義渠等多個重要民族,都與羌人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
甚至有人推測,犬戎就是羌人之中的遊牧民。
而在今日,羌人在中國基本消失了。
但在這河西之地,羌人卻依然興盛無比。
保守估計,河西的羌人部族的人口,大約在三十萬左右。
僅僅是在這合黎山附近,就越有十餘個羌人部落,人口約在兩三萬之間。
這些被漢室稱爲‘西羌’的古老民族,迄今依然與數百年前甚至千年前的羌人部族沒有什麽區别。
他們刀耕火耨,被發衣皮,或以牧羊維生,或以耕作爲主。
愚昧和頑固,就是他們的真實寫照。
假如漢室想要徹底控制和經營好合黎山乃至于居延、河西之地。
那麽,羌人的問題,就是必須解決的問題。
漢室,決不能重蹈匈奴人的覆轍,讓羌人成爲河西的定時炸彈和麻煩。
漢室需要在河西之地,建立穩固統治。
羌人的臣服或者配合,就是重中之重!
無論是用詩書禮樂,還是用鐵和血。
羌人都應該出山,接受文明的熏陶!不然藏在深山之中,神出鬼沒,而且行事随性妄爲的羌人,就可能成爲漢室在河西統治的最大威脅。
此番,劇孟來此,也身負着探索尋求漢羌共存或者說漢羌一體的未來的使命的。
當然,無論如何,都是以諸夏爲主。
羌人,應該主動融入諸夏。
若是計劃順利,百十年後,羌人如同氐羌一樣,化爲諸夏,這就是萬世之功!
但他也知道,此事極難!
羌人要是好對付,匈奴人早成功了!
以劇孟了解的情況來看,當年,老上單于在位時,甚至親自前往羌人的部族,招撫和獎賞羌人的貴族。
結果……
這個部族就老實了三年,就舊病複發,繼續出山搶掠和攻擊匈奴的部族。
老上單于勃然大怒,命令匈奴右賢王率軍嚴懲羌人。
屠滅了十餘個部族,殺死了上萬人。
但,也就震懾了一年,讓河西太平了一年而已。
事實證明,羌人是軟硬不吃的。
從那以後,匈奴人對于羌人的态度,就徹底改變了。
匈奴人遇到羌人,必定痛下殺手。
羌人如同驚弓之鳥,隻能選擇隐匿于群山之間,借助地利,躲避匈奴人的圍剿。
其後更與小月氏人攪合到一起,成爲了匈奴在河西統治的最大麻煩。
“要解決羌人桀骜不馴的問題,還是得改變他們的生活方式,移風易俗,化羌爲夏……”劇孟想起了離京時,天子給自己的指示,在心中已有計較。
羌人諸部之中,願意配合的,自然可以爲他們選擇一塊好地方,教授他們先進的耕作技術和方法、種子,授予他們土地和宅子。
而不願意配合的……
運河工程和工商界,都需要大量勞動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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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時辰後,劇孟抵達了合黎山腳下的漢軍營壘。
說是營壘,其實已經是一座小型的要塞了。
這座要塞依山而建,雖然簡陋,但卻也是有模有樣,城牆高達三丈,以堅石築成,城牆之上,設有數十個箭樓,還擺放着數具床子弩。
考慮到漢軍得到合黎山控制權,不過一年,就已經能在此建設出一座這樣的營壘,這确實很了不起!
劇孟望着此城,點了點頭。
此番他先期來此,首要目标,就是先在合黎山周圍建立一個穩固的控制區。
有了這樣一座營壘,就有了一個立足點。
“北地郡合黎山校尉陳武,見過将軍!”
對于援軍的到來,陳武和駐守于此的合黎山守軍,非常高興。
他們受命天子,駐防于此,孤單和寂寞,充斥了他們的身心。
距離他們最近的一座漢家邊塞,還在數百裏之外的大河之側。
如今,一下子迎來如此多的手足同袍,自是人人欣喜不已。
更重要的是——援軍的到來,說明了朝堂已經決定對河西下手了。
他們甘願遠離家鄉和故土,不遠千裏來此,爲國守土,等的就是今天。
陳武更是興奮的臉色漲紅。
他知道,自己賭對了!
作爲一個寒門子弟,出身并不好的他清楚,這一戰,足以決定他和他的家族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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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千裏外,迎着塞外的風沙。
陳須的大軍行進在一望無垠的荒原之上。
在經過了數日的行軍後,此刻,陳須的軍隊已經抵達了後世的西遼河流域,科爾沁草原。
這裏是一片之前諸夏軍隊所從未踏足的富饒之地。
水草豐盛,草木繁榮。
陳須将大軍駐屯在一座無名的山谷之側,等待着斥候回來報告偵查的情報。
在一天前,陳須的軍隊派出的斥候,在此地與一支胡人部族遭遇,一箭未發,這個小部族就投降了。
通過此部,陳須得知,此地本屬于匈奴右賢王的秋季牧場。
自匈奴北撤後,爲林胡所占有。
林胡人的勢力很強大,足足有數萬部衆,其部在一個月前,向東撤退,如今也不知道撤去了哪裏?
但這些人供出的另一個情報讓陳須和他的軍官們血脈偾張,興奮不已。
這就是——此地曾經生活的部族,是農耕和遊牧相混合的部族。
換句話說,這裏的人,既會種地,也能放牧!
這可太好了!
種植園裏的雇傭工,可就缺這樣能夠熟練伺候莊稼的能手!
必須拯救這些在化外蠻荒不毛之地,茹毛飲血,不識王化的夷狄,将他們引入中國王道的正确道路!
至于那個所謂的林胡?
嗯,正好作爲大軍在此行動的資糧!
此番出征,陳須沒有攜帶太多軍糧。
他隻帶了大約一個月左右的幹糧和草料,這是爲了能夠更快速的追蹤敵人,也是他早就打算好了,從敵人那裏搶奪糧草的戰略。
作爲一個優秀種植園主,陳須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