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三排全副武裝的漢軍士兵,在車騎将軍東成候義縱的率領下,雄赳赳氣昂昂的從長安的灞橋走入繁華的長安城之中。
頓時,全城轟動。
列侯貴族士大夫甚至是在京的劉氏宗室成員,紛紛湧了過去。
每一個人,都瞪大了雙眼,仔細打量着這支特殊部隊裏的成員。
人人的眼睛,都在那不到二十人的高級軍官隊伍裏巡視。
“好佳婿啊!好佳婿啊!”已經年已六十八的章元君劉太夫人,笑意盈盈的在幾位兒孫的攙扶下,柔聲說着,目光更是從不離開那幾位騎着駿馬的校尉。
得到了東宮兩位太後,特别是太皇太後全力支持和承諾的老夫人,現在已經完全将這幾位未來的明日之星,視作自己的孫女婿了。
而馬車之中,那幾位平陸候和紅候的淑女,更是大着膽子,悄悄掀開車簾,小心的打量着這些威武不凡的男子。
自馬邑之戰以來,地方上的蚩尤戲,乃至于市井裏的段子手,都将一位位鐵骨铮铮,卓爾不凡的豪傑形象塑造的讓廣大少女向往不已。
曾經,長安的貴族少女和宮裏的公主、翁主們,欣賞和喜歡的是那如賈誼賈長沙這樣風度翩翩,溫文爾雅的君子。
但俗話說的話,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追求。
如今,漢家淑女們,喜歡的就是能夠馬上立功勳的大丈夫。
甚至就連一些已婚的貴婦,現在也是望着這歸來的數百豪傑,流着口水,幻想不已。
他們是那麽的強壯,那麽的威武。
他們臉上流落的自信和驕傲,讓這些貴婦們心亂如麻。
然後,這些貴婦再瞧瞧自己的丈夫……
無不露出厭煩的神色。
無數氣管炎此刻在心裏大聲呐喊: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另一側,梁王劉武在長安的代表,他的姻親宣城候李雲也是坐在馬車上,鎖定了幾位能入得了他法眼的漢軍将官。
衆所周知,梁武劉武與他的王後李氏是漢室諸侯王之中的模範夫妻。
兩人相濡以沫二三十年,感情從未褪色。
而李氏除了爲梁王生下四子之外,更還有三位翁主。
其中長女嫁給了睢陽人張士。
這張士,既不是貴族,也非士大夫出生。
純粹是因爲此人與翁主兩情相悅,梁王于是就成全了他們。
畢竟,對梁王來說,他并不需要聯姻,也不在乎聯姻。
且,他與王後感情實在太好。
但餘下的兩位翁主的感情問題,就成了老大難。
次女劉飾與幼女劉佩,都是那種眼高于天的主。
這兩年,列侯士大夫們家的公子哥們,就沒有一個入得了兩位翁主的青眼。
但翁主的年紀卻是一年比一年大。
尤其是次女劉飾,過了今年就是十八歲的大姑娘了。
再不嫁人,就要有麻煩了!
是以,不僅梁王夫婦心急如焚。
便是身爲舅舅的李雲,也是急的頭發都白了。
乃至于,遠在安東的朝鮮君,也好幾次過問了兩位妹妹的人生大事,甚至于,朝鮮君爲了給妹妹選擇夫婿,在朝鮮發動了上上下下,廣泛的挑選了十幾位年輕文官。
結果……一個也沒兩位翁主瞧上。
直到今年,天子放風,要召集有功将士和貴族士大夫以及宗室之女,來一場相親,解決各自的人生大事。
兩位翁主才扭扭捏捏的告訴自己的父母——自己心儀的乃是馬上取功勳的豪傑丈夫。
既是如此,那就沒有什麽好說的了。
爲了兒女,敢于下海捉鼈,上天攬月的梁王夫婦,立刻就派了李雲來打這前哨站,給兩位外甥女物色如意郎君。
事實上,人群之中,不止一位章元君,一個宣城候在觊觎着這些漢軍之中最頂尖的精英,未來帝國的棟梁。
要知道,如今,天子喜武夫,于是四海皆以武勳爲最高的追求。
在這個節奏帶動下,哪怕是文人士大夫,世代耕讀傳家的知識分子家庭的年輕人,也都紛紛操練和學起了軍事。
長安城裏面,最珍貴,最被人追捧的書籍,永遠是兵書。
特别是《孫子兵法》《六韬》這樣的名著,隻要有條件的家庭,基本都會給子侄買上一套。
以至于如今,在關中,地主人家嫁女,首先考察的,再非男方的經濟條件和物質基礎,就看男方家裏有沒有一套兵書。
什麽等級的兵書!
若某人家的兒子,擁有《孫子兵法》《六韬》這樣的兵書,且能讀懂,那麽,一般這婚事就可以成了。
倘若此人還有武苑之中的各類兵書,特别是諸如《材官紀要》《騎射通典》這樣的隻給軍官或者軍官種子的兵書。
那麽,即使此人是個窮光蛋,家裏面一窮二白,也有的是地主士大夫哭着喊着要嫁女兒過來。
因爲人人深知,此子乃是潛龍在淵,遲早可以一飛沖天!
是以,此刻,除了頂級的宗室諸侯之外,列侯士大夫,甚至是這長安城裏的豪強、關中的地主也都在蠢蠢欲動,各自選擇着自己家的女婿備選。
其中,觊觎着校尉、都尉這一級别的俊才的人,不在少數。
雖然,大家都知道,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但……
萬一有校尉、都尉,看上自己家的女兒了呢?
人,總是要有夢想的嘛……
沒有夢想,那跟鹹魚有什麽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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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數千雙,甚至上萬雙‘泰山’的灼熱目光瞧着。
這些哪怕曾經在戰場上,面對千軍萬馬,面對着匈奴最強大的部族騎兵,也沒有怯懦的漢軍精英,現在,卻都有些心裏發毛。
要陽都尉陽時,就騎在馬上,感覺怎麽都不舒服。
陽時,今年已經三十一歲了。
擔任要陽都尉也有七年時間了。
自四年前,亡妻在一場風寒之中過世後,他就一直單身。
倒不是他不想找,而是很難找!
燕地,不比内陸,燕國的武将也不似關中和代北那樣的炙手可熱。
基本上,燕人的武将和地主貴族,都是相互聯姻。
但他們這樣做并不是爲了抱團,僅僅是爲了相互解決終身大事。
譬如,陽時的前妻之所以嫁給他,隻是因爲她哥哥也沒有老婆……
所以,幹脆兩家各自娶了對方的妹妹……
這樣奇怪的現象看上去很不可思議,但卻是事實。
燕地窮,燕國苦,且燕人的性格桀骜不馴,直來直去,不會拍馬屁。
好不容易有外地來的官員來燕地上任,也被他們氣死、氣走。
所以,燕地武将的終身大事,一直是個問題。
譬如,陽時的幼弟陽瞬,今年都二十四歲了,但一直沒有娶親。
不是陽瞬自己眼界高,實在是陽家已經沒有妹妹可以跟人換親了。
而堂堂将門之子,也不大可能去娶一個尋常人家的女子爲妻,是以,這個事情就一直拖着。
好在,雖然沒法娶妻,但是可以納妾。
所以,陽瞬雖然從理論上來說,還沒有成家,但其庶長子,卻已經可以打醬油了……
此番,陽瞬也因爲跟着陽時,作戰有功,被郡守兼燕國中尉李廣,舉薦給了朝廷。
一路上,陽瞬一直就在陽時耳邊叽叽喳喳,興奮不已的嚷嚷着。
陽時也是心潮澎湃,不能自已。
原本,燕國武将,就是大漢帝國的棄子,爺爺不疼,姥姥不愛。
任你有孟贲之勇,蔺相如之忠,也不得重用!
就像陽時之父,雖然清正廉潔,愛兵如子,但到死也不過是個一個要陽都尉罷了。
其下葬時,因爲窮,陽時居然要靠變賣自己母親的嫁妝和妻子的陪嫁首飾,才能爲其準備好一口棺材和幾件金器陪葬。
而現在,燕地軍人,終于迎來了兩位知己。
郡守領燕國中尉事李廣和安東都護府都督薄世,都是那種,不需要拍馬屁,隻要有才能,就會提拔、重用的名臣大将。
就像此番,整個燕薊地區,竟然有百位将官被舉薦到了朝廷,來受天子接見、嘉勉,更得到了入武苑深造的機會。
其中,甚至有十幾個原先隻是士卒的窮小子!
至于類似陽時、陽瞬這樣的單身漢,更是居然有可能能夠娶回一位列侯家的貴女,甚至是尊貴的,曾經連做夢都不敢去想的天家翁主、公主!
這簡直讓陽時都有些懷疑人生!
但如今,他卻隻有惶恐!
因爲,陽時發現,赫然有至少數百雙眼睛,從一開始到現在,一直在盯着他看。
甚至于,陽時還隐約聽到,人群之中,有人在念他的檔案。
“陽時者,要陽都尉也!随李将軍三爲先鋒,斬敵将十一,捕虜一千三百有奇,于漁陽諸将之中,功最上!”
這還不止,甚至于,還有一些貌似是管家一類的生物,鑽到某些一看就知道是大人物的馬車前,興高采烈,跟撿到了稀世珍寶一樣大聲報告,生怕别人不知道一般:“主母,陽都尉四年前喪妻,至今寡居,當爲主母良緣!”
然後,陽時就瞄到,那馬車之中,一支纖纖玉手伸了出來,一位頭戴鳳冠的美婦人,遠遠的盯上了他。
那眼睛仿佛能吃人。
陽時立刻感覺到脖子涼梭梭的,連忙收束心神。
這個時候,陽時才明白,臨行前,李郡守對自己說過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陽都尉啊,去了長安,要保重身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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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徹站在北阙城頭,一身天子冕服,肅穆而威嚴,襯托着他剛毅的臉頰,向萬民群臣,昭告着大漢天子的威權。
城頭下,凱旋歸來的義縱,帶着數百位回京受賞的将官們,将一面面繳獲的匈奴大纛,丢在了北阙城下的道路上。
“匈奴右谷蠡王大纛!”
“匈奴左大都尉将旗!”
“匈奴逼落部族大纛!”
“匈奴胥纰軍大纛!”
“匈奴黑鴉軍大纛!”
一面又一面,足足數十面匈奴大纛,被整齊的鋪在了北阙城樓之前的禦道上。
這些曾經或橫行一地,或者震懾萬國,或者沾滿了鮮血,或者曾經讓人足以聞風喪膽的匈奴可怕萬騎的大纛,現在,全部成爲了漢軍的戰利品。
被漢家的忠勇将士所俘獲。
變成了他們敬獻給天子的禮物。
成爲了他們向世人報告自己成績的證據!
更有數十顆匈奴大貴族的頭顱,被裝在一個個盒子裏。
這些曾經威風八面,足以讓世界顫抖的匈奴貴族,現在,一個個成了幹癟的首級。
一根根繩索從北阙城樓降下來,然後吊起這些已經經過處理的頭顱。
他們将成爲大漢天子警告世界的證據。
誰想挑釁大漢帝國,誰企圖傷害帝國的利益,忤逆帝國的價值觀,否定大漢帝國對這個世界的主宰和領導權。
就得先看看這些人,看看他們的下場!
“匈奴首級已懸漢北阙,試問天下誰敢不服?”丞相周亞夫心情激動的說道。
看着這些頭顱,他就知道,即使自己将來死了,到了九泉之下,見到太宗皇帝,仁宗皇帝,他也可以拍着胸膛說:“臣沒有辜負兩位先帝,今日之大漢,已經恢複了天朝上國的榮光!匈奴北遁,單于夜逃,天下太平,萬國鹹服!”
劉徹就更激動了。
他知道,自己的曆史地位,在這些匈奴大纛和首級的證明下,已經無比穩固了。
接下來,就是宜将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
一鼓作氣,制霸東北亞!
然後,就可以如風卷殘雲一樣,席卷中亞和南亞,将帝國的疆域,直接推到一個三王五帝,乃至于後世帝國不可能達到的地方。
劉徹舉起雙手,城樓之下,長安的士民貴族,立刻就爆發出了山呼海嘯一般的萬歲之聲。
軍樂奏起,踏着鼓點,有功的将士們,在義縱的帶領下,昂首挺胸,踐踏着匈奴人的大纛,向着北阙城樓之中走去。
在經過城樓時,所有的将官,都以右手擊胸,向着帝國的皇帝,緻以最崇高的軍禮!
劉徹也回以軍禮。
宮牆内外,無數人親眼目睹了這一刻。
無數人羨慕嫉妒的發狂。
而儒家的博士們則紛紛感慨着:“從今以後,世界将徹底由武人主宰了!”
爲什麽?
原因很簡單!
什麽叫禮?
論語說:導之以德,齊之以禮,這裏的禮,就是綱紀,就是制度,就是法度。
今天天子與武人相互以軍禮敬之,長安數十萬軍民共睹。
毫無疑問,整個天下的風潮,都将被策動。
從此以後,軍人的地位,就将超越文人,他們的力量,将不受限制的膨脹起來。
更麻煩的是——連儒家的年輕人,也是一臉向往和憧憬。
無疑,連儒家都會支持和擁戴、崇尚軍人。
如此一來,得到了權力、民心和士心的武人,将會成爲文官永恒的夢魇。
文官甚至可能成爲武人的附庸!
這又不是沒有先例。
秦時,就是如此!
好在,此時文武的界限不那麽明顯,武将可以轉任文職,文職也要随時做好披挂上陣的準備。
諸子百家,無論哪一家,都推崇文武雙全。
是以,儒家諸博士面對這樣的情況,還是可以接受的。
隻有那些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渣渣,才是一副如喪妣考的模樣,仿佛世界末日就要來臨一般的哀嚎:“從此斯文掃地,國将不國矣!”
沒辦法,他們除了寫文章之外,一無所成。
讓他們上陣,敵人還沒看到,自己就先吓尿了褲子。
這就意味着,他們在未來,甚至在現在,就已經被淘汰掉了。
他們成爲了世界的累贅和廢物,不值一提,沒有未來的渣渣。
這如何不讓他們心慌?如何不叫他們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