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中國封建社會的核心價值,也是維系國家存在和統治秩序的根本。
哪怕是蒙元、滿清,也要遵守的可怕事務!
它是判定道德标準和決定人們行事規則的真理。
就如現在,一個不孝子,一旦被發現,輕則掉腦袋,重則殺全家,而且他的子子孫孫,世世代代,都将陷落到司空城旦的可怕地獄裏,永生永世,不準蓄發。
髡頭是他們唯一的标準!
也如未來,宗族士紳,依靠禮法吃人,動辄浸豬籠。
看上去很野蠻對不對?
似乎,這禮法根本不足以支撐資本主義。
但,事實恰恰相反。
劉徹想起了後世西方的資本主義世界。
你覺得它先進?
那隻是你沒有看到它誕生時的恐怖場面。
而且,直到新世紀,西方的法律和體系以及價值觀,其實還是依靠古老的中世紀的道德觀念在維系。
譬如,西方的司法系統,包括了它的整個法律體系,其實都是基于基友教而來。
甚至就連所謂的投票選舉,也是從基友教選教皇開始的。
經常看電視、電影,你就會發現,所有人,包括法官、陪審團、證人,都要先将手放在聖經上宣誓:秉承上帝的意志,我做出的證言(決定)是真實有效的,無愧于心的。
這就是西方的自由心證。
而在中國,不玩這一套。
自古以來就不玩這一套。
中國人玩什麽?
禮法!
你做的事情合不合禮法?
假如不合,皇帝勞資也等着被噴死吧。
至于一般人,若是染上不忠不孝不義的污名,基本上是沒救了。
不同的社會,決定了不同的道路,不同的價值觀,必将導緻不同的文化,而文化和社會的迥異,必将帶來整個生态的劇烈變化。
就好像在自然界,不同的生态圈裏,有着不同的生物。
非洲大草原上,獅子是主宰。
在北美大地,美洲虎才是王者。
而在亞洲,老虎才是大哥!
但不管是獅子,還是美洲虎,或者老虎,它們的本質是相同的——一定要吃肉才能活命!
區别隻在于,他們的獵物不同,生活方式也不同罷了。
劉徹凝視着空蕩蕩的大殿,仿佛在那空曠之地,一頭三首怪獸,正闊步向他走來。
這怪物的每一個頭顱上,沾滿了鮮血,強勁有力的爪牙下,屍骨累累。
它的每一個頭顱,都是那麽的恐怖、可怕。
窮盡古往今來一切神話傳說,所有奇談怪志,也找不到比它更可怕更瘋狂的怪物了。
無可名狀的頭顱上,血盤大口已經張口,人間的所有罪惡,都在它的口腔裏化作酸液,将一切美好和道德腐蝕的一幹二淨。
它緩緩走到劉徹身邊,然後……
這頭足以摧毀世界的怪獸,溫順的低下它的三個頭顱,如同哈巴狗一樣的搖尾乞憐。
劉徹的嘴角微微露出笑容。
這也是東西方的必然不同。
在西方,孱弱的皇權和一盤散沙一般的領主貴族,從來都沒有統一過,所以,他們可以資本爲王,他們的國家甚至都可以是‘僞裝成國家的财團’。
而中國,從遠古至今,都是皇權的天下。
尚書說:夙興夜寐,以事一人。
詩經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所以,在中國,一切牛鬼蛇神,都隻是權力的寵物而已。
在中國,永遠是權力控制資本,資本想要騎到當政者的腦袋上?
呵呵……
說句直白點的話,在中國,連資本家的命都是當政者的私人财産,還想作威作福?
做夢去吧!
刀槍劍戟會教你做人的。
這就像西方的資本再強大,也不敢挑戰那個上帝,也不敢說自己不信上帝。
米帝曆代大統領,誰敢不僞裝一下自己是個虔誠信徒?
微微看着這頭怪獸。
劉徹伸手撥弄了一下它的毛發。
每一根都沾着血與淚,甚至還有亡魂在其中哀嚎。
即名爲資本,則注定逐利;既号爲宗族,則必定霸道;既化身爲禮法,則肯定冷酷。
我來到,我看見,我征服,我毀滅,我建設!
随着劉徹的撥弄,它的三首巨頭,分别點亮無數顆血紅的複眼。
每一隻眼睛,都象征着它的欲望和訴求。
隻是這些眼睛,現在都還隐藏在朦胧之中,看不真切。
但,有那麽幾隻,現在劉徹已經認出來了。
貪婪、殘酷、征服、吞并還有奴役……
這些都是西方那頭怪獸未來的特征。
隻不過,在中國的這頭怪獸身上,這些特征的表達方式很可能會改變。
最重要的是……
既然東方的怪獸,已經在孵化了。
那麽,等它真的出生。
那麽,這個世界,這個地球,必将被它主宰。
因爲,這個地球,隻能容得下一頭這樣的怪獸!
一旦它出生,它爲了生長發育,會吸取整個世界的養分,最終榨幹一切,使得其他競争者胎死腹中。
就像後世那頭怪獸一般。
隻有它存在。
餘者,早已經七零八落,凋落成爲腐泥……乃至于,連它附身的民族和文化,也消亡殆盡。
這就是這種怪獸的霸道之處。
唯我獨尊,獨我能存。
後世的地球,便是最保守的地區,也被它侵襲和控制。
微微揮手,這頭怪獸從劉徹眼前化作虛幻泡影,消失不見。
他站起身來,走到殿外,凝視這這個世界。
劉徹知道,他必須給這頭怪獸,套上幾個枷鎖,免得它因爲太強大,而毀滅一切。
因爲他很清楚,事實上,後世的大部分戰争,背後都是因爲資本在作祟。
一戰如此,二戰如此。
錯非蘑菇鎮壓世界,三戰恐怕早就打起來了。
“給朕傳召廷尉及諸持書禦史來見朕!”劉徹淡淡的吩咐一聲:“告知廷尉,朕要聽自呂後以來,漢律之中‘公室告’及‘非公室告’的所有律令,還要請持書禦史們爲朕講解每一次變化的故事……”
“諾!”汲黯聞言,連忙恭身拜道,但心裏面卻滿是不安。
因爲,在漢室,皇帝從來不會無緣無故的想要聽别人,特别是掌握相關職能的官員講故事。
一旦這樣做了,那就表示,皇帝打算對此進行改革。
打着曆史上的故事的旗号,予以調整。
而在現在的漢室,掌握了整個司法和審判體系,乃至于司法解釋權利的人是法家。
掌握了司法的法家,近些年來,已經開始肆無忌憚的修改法令,以期符合自己的價值觀。
法家做的這些事情,動靜不大。
通常隻改動律法裏的幾個字,甚至連字都不改,隻是調整文字的先後順序。
甚至,隻是加一個标點符合進行區别。
但,他們這樣做的後果就是,整個漢律到現在,都已經越來越讓人不舒服了。
而現在,天子要聽的又是‘公室告’和‘非公室告’這樣的事情。
這讓汲黯真是惶恐不已。
你要知道,在秦漢兩代,公室告和非公室告,就是貫徹始終的兩個司法名詞。
前者,大抵相當于後世的公訴。
由國家、官府進行控告。
但後者,卻不是民事訴訟。
而是法律規定禁止訴訟的内容。
譬如,臭名昭著的兩不聽之一的‘子告父母、妾告夫、奴婢告主,皆勿聽而棄告者市。’
子女告父母,妻妾告丈夫、奴婢告主人,官府都不會受理,假如一定要告,那原告就要被判處棄市之刑。
但事實上,這公室告和非公室告的關系,遠非字面意義理解的這麽簡單。
作爲空前繁榮和詳細到号稱連老百姓交朋友都要管一手的秦法,也沒有這麽簡單粗暴無腦,事實上整個系統規定非常詳細,詳細到什麽程度?不僅僅公室告和非公室告的适用範圍清清楚楚,而且,非公室告可以在某些特殊條件,轉爲公室告。
譬如,子告父母,依照秦法規定,假如父親确實犯了罪,而且爲公室告,那麽,子女有責任檢舉揭發,倘若不能檢舉揭發,那對不起,就要被連坐!
到了漢室,因爲黃老派崛起,法家衰落,所以,律法都經過了微調。
就跟今日法家做的事情一樣,改一下文字,調動一下順序,以此使得法律符合自己的價值觀。
所以,在事實上,今日的漢律,是黃老派和法家相互妥協的結果。
黃老派政治家在過去數十年的最大成果,就是廢除了連坐和肉刑,這兩個秦法裏的大殺器,同時貫徹了小政府形态,與民休息,避免幹涉百姓的家務事。
而在這個黃老派開始式微,法家将要崛起的今天。
黃老派,必然會誓死捍衛自己的政績。
而法家,早就已經打算反攻倒算了。
儒家近來也插了一手進來,在漢家的司法界和輿論界,最近三國演義上演的熱火朝天。
很多時候,他們争論的隻是律法裏的一個詞語的用法。
就像那個著名茴字到底有幾個寫法的笑話一般。
看上去執拗的可笑,但實則,隐藏在背後的是話語權和價值觀的博弈。
而現在,天子忽然召集廷尉和持書禦史們,要聽漢律過往的所有涉及‘公室告’和‘非公室告’的律令調整。
這是要做什麽?
汲黯不知道,但他知道,一場大變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