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得好,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何況現在高阙城裏,三心二意的人,不要太多了。
在高阙城還沒有倒塌前,就已經有許多人在打着逃跑的主意了——開什麽玩笑,漢朝人拿着巨石在數百步外砸城。
每一塊砸到城頭上的石頭,都顯示出了驚人的破壞力。
一石下砸下,立刻就是粉身碎骨,盡爲肉糜。
換句話說,隻要漢朝人願意,他們拿着這種攻城武器砸上一個月,高阙城也要hold不住。
更何況,下層的奴隸和牧民們,早已經成了驚弓之鳥了。
許多人在巨石來襲後,戰戰兢兢的跑回了自己的穹廬之中,将腦袋貼在地上,微微顫顫的對着漢朝皇帝的神主牌和一個雕刻着漢朝神騎形象的木雕磕頭、祈禱、求饒。
對這些人來說,漢朝的攻擊,已經超越了他們的想象,超越了他們認知的現實,屬于鬼神的手段。
人怎麽敢跟鬼神對抗?
所以,在高阙城破的刹那。
漢軍還沒有反應,匈奴人自己首先反應了過來。
也不知道是哪個部族的那個人,忽然喊了一句:“神騎要來,大家趕快逃命吧!”
在草原上,對漢朝的神騎,目前是兩種矛盾相反的傳說。
有人傳說,漢朝神騎,喜食人,每餐必食一個匈奴人的心髒和大腦,不然,他們怎麽那麽強?
但也有人說,漢朝神騎,那是天兵天将,不食人間煙火,隻要誠心叩拜,就會秋毫無犯。
但,不管是那種說法。
在正面,去跟神騎對抗的人,肯定會死。
而且會死的非常非常慘。
那些逃回來的折蘭、白羊騎兵,那麽被贖回來的本部貴族,都異口同聲的告訴其他人:那是魔鬼的軍隊,凡人是不可力敵的。
所有見過漢軍神騎出手,最後跑回草原的幸存者。
不管是曾經以兇殘聞名的折蘭人還是以冷靜聞名的白羊人或者匈奴的本部騎兵,最後都因爲承受不了打擊瘋掉了。
甚至還有人在報信之後,就自殺了。
他們不敢也無法接受記憶中的那個可怕事實。
而後來被贖回的貴族,則發揮了貴族的特長。
這些家夥爲了掩飾自己的無能,就隻好誇大漢軍的強大,并且添油加醋,将漢軍胸甲騎兵進一步神化。
搞到現在,整個幕南都沒有匈奴人敢面對漢軍的胸甲。
胸甲隻要一列隊,匈奴人就四散而逃。
然後,漢軍就隻好眼睜睜的看着他們逃跑。
這暴露了胸甲騎兵遠距離的奔襲上的不足。
但卻在下層牧民和奴隸心裏坐實了漢朝神騎無敵的概念。
假如不是因爲漢朝神騎太無敵,那麽,老爺們爲什麽一看到就跑呢?
既然連老爺們,還有射雕者們都望風而逃,我們這些小蝦米拿什麽去對抗?
還是跑吧!
實在跑不過就降吧!
所以,當高阙城破後,整個下層的心理防線頓時崩潰。
甚至就是很多部族的軍隊,也立刻嘩然。
在他們的心裏,有一個很簡單的概念。
高阙城這樣不可能被攻陷的堅城都擋不住漢朝人的腳步!
我們,不過是凡人,血肉之軀,怎麽敢抵擋神騎的腳步!
在高阙城破的刹那。
立刻就有數百個牧民,猛然間沖破了高阙另一側的城門,奔逃出谷道。
因爲這一側不是防禦重點,加之全城都被高阙城另一側的景象所震撼,所以守門的人根本反應不過來,就眼睜睜的看着幾百騎狂奔而出。
恐慌和絕望,就像瘟疫,瞬間就感染每一個看到了這一幕的匈奴人。
許多守門的士兵看着那些臨陣逃跑的家夥,隻是遲疑了刹那,然後,他們紛紛跳下城頭,騎上戰馬逃之夭夭。
管制和監督他們的匈奴貴族,根本來不及阻攔。
實際上也沒人想阻攔。
“趕快跑……”一個頭戴着骨都侯氈帽的别部貴族說道:“我們得趕緊回到部族身邊,将部落的嬰兒和婦孺以及牲畜帶走!”
高阙城已破,可怕的漢朝軍隊将要直入廣闊的河間腹地,進抵陰山。
再不趕緊趕跑回家,收拾細軟,難道要等着漢朝人殺過去,将牲畜和婦孺全部俘虜?
匈奴人經常征服和劫掠其他人,所以他們很清楚,假如自己部族的孩子和婦孺落到漢朝人手裏,會變成什麽?
女性,統統會成爲生育工具,孩子,男的将永世爲奴,女的會世世代代,淪爲婢女。
部族的牲畜會被宰殺、食用。
這樣,部族将徹底斷絕未來。
而這些人的逃亡,使得整個高阙城的北方城門,門戶大開。
無數的部族騎兵和貴族,蜂擁着逃向那個狹小的出口。
甚至爲了争奪出口,大打出手。
這非常正常,在人類曆史上,這樣的事情發生過無數次。
甚至,哪怕到了兩千年後,類似的事件,也從來不曾斷絕。
當危機發生時,人群的惶恐會在群體作用無限放大。
爲了一個生還的機會,人類是會很殘酷的奪取别人的生還機會。
哪怕事實上,隻要冷靜想一想,就知道完全可以有秩序的逃生。
但問題是——這種事情,不能靠一兩個人的冷靜來解決,隻能靠群體的思維來解決。
而現在,群體的想法就是趕快跑!
而且,帶頭跑的都是各個部族的精英。
那些平時高高在上的貴族,那些全副武裝的軍隊!
在半個時辰内,高阙城的秩序,就已經不複存在了。
哪怕是匈奴的本部騎兵,也在這樣的驚慌失措的情況下,完全失去了秩序,被打散了組織。
此刻,匈奴軍隊的缺陷,暴露無遺。
相比紀律嚴明,組織明确的漢軍,他們的軍紀和軍法統共就那麽幾條。
他們的士兵,也從未受過什麽系統性的訓練。
他們作戰,純粹靠的就是經驗和默契,而非什麽軍法和紀律。
别說是匈奴人,就是蒙古騎兵在早期也是如此。
史書上有關草原騎兵的描述,永遠都離不開‘勝則如鳥之集,敗則瓦解雲散’。
…………………………
“左大将,走吧……”數十名忠心耿耿的匈奴武士,簇擁着死活不肯離開高阙的左大将呼衍當屠:“趁着漢朝人還沒有發起進攻,趕緊走吧,遲了就來不及了!”
這些武士,一個個抽出了自己身上的馬刀和武器,嚴正以待的望着四周。
在過去的半個時辰裏,匈奴人内部不僅僅秩序渙散,發生了大崩潰。
更發生了可怕的逃亡潮。
逃亡潮不僅僅有想逃命的家夥。
更有着想殺掉一個匈奴高級貴族,從而給漢朝人一個見面禮的叛徒。
這種事情簡直太尋常了!
别說匈奴了,就是中國曆史上,一旦兵敗,哪怕是本軍親信,也會立刻湧現出無數的野心家!
而在匈奴,這種情況就更可怕了。
當匈奴失敗被确定下來後,無數的野心家,那些曾經飽受匈奴剝削和欺壓,卻一言不發,一聲不吭,默默沉受的部族和奴隸,終于等到了這個向匈奴人讨還血債的機會!
這個血債可以是他本人的,也可以是他不知道那一輩的祖先的。
在這個草原上,隻要戰敗,就是原罪!
無罪也有罪!
何況匈奴血債累累!
呼衍當屠卻是不肯離開,他望着那塊倒塌的城牆,還有那砸在地面上,砸出一個深坑的巨石,他跪下來說道:“我呼衍當屠有罪!單于将這幕南的精銳交給我,足足十一個萬騎,卻在漢朝人面前一敗再敗,丢盡了匈奴的顔面,哪裏還有臉去見單于?”
高阙城破,更是戳滅了呼衍當屠最後的僥幸。
高阙一失守,北河和陽山就落入了漢朝的控制。
這意味着,匈奴在陰山之前,已經無險可守了。
而高阙都陷落了,陰山還能堅持幾天?
何況,高阙的守軍是這樣潰散的,他們會将失敗的情緒傳染給整個幕南。
根本不會有人再敢阻攔漢朝騎兵的進軍了。
這意味着,在數日之内,除陰山外,其他一切匈奴在這河間的控制之地,将全部淪爲漢朝控制之土。
匈奴人将如同喪家之犬一樣,狼狽不堪的逃出這個他們的發祥地和祖庭。
丢失了此地的呼衍當屠,就算逃回去了,那裏還有臉面去見單于?
甚至,他這樣的罪人,很可能會被綁在龍城的祭台上,剝皮抽筋,将腦袋制成夜壺,永遠的釘在恥辱柱上。
更重要的是,還會牽連單于以及他的兄弟。
敗軍之将,喪師辱國,居然還有臉回來?
那些早就不爽他的人,肯定會跳起來,進而去攻擊和攻仵單于。
“不!”一個跟在呼衍當屠身邊的貴族說道:“您必須回去!”
“假如您戰死在這裏,不僅僅将會讓大匈奴蒙羞,更會成爲漢朝誇耀自己武勳的象征!”那個貴族說道:“尹稚斜當年戰死在馬邑,屍首被漢朝人吊起來,挂在馬邑城頭吹成了骨頭架子……他的腦袋被用石灰浸泡,然後傳遞給了漢朝邊塞的軍民觀看,最後,被送到了漢朝的太廟,獻祭給了漢朝的祖先!就連他的部族大纛,也被漢朝的騎兵和他們的家人踐踏,讓污泥和糞水玷污右賢王的狼頭大纛……”
“您願意看到呼衍氏族的大纛被漢朝人踐踏嗎?您願意自己的屍首成爲漢朝人誇耀武勳的證據嗎?”這貴族問道。
“可我回去,隻會連累單于……”
“不!”那人嚴肅的道:“您回去,不會連累單于,反而會将這高阙城以及河間地的失敗經驗,告訴單于!”
“這樣就算最後依然是一死,但也對得起單于了!”
“而且,還能讓諸部族看到,您的忠誠和勇敢,說不定還有轉機!”
這個時候,遠方的漢朝軍陣中,出現了第一批開始列陣沖過來的軍隊。
漢朝的戰旗高高飄揚,戰鼓聲聲,響徹天地。
“走!”呼衍當屠終于下定決心,一跺腳,帶着這些武士,騎上戰馬,帶上部族的大纛,向着北方的城門口而去。
………………………………………………
兩個時辰後,踩着落日的餘晖,義縱和程不識并肩進入高阙城内。
值此,這座趙武靈王修建的要塞,終于重回了中國的懷抱。
但是,經此一戰,這座要塞也幾乎殘廢了。
漢軍的攻擊,讓這座要塞的整個城牆的城基都開始動搖,甚至導緻了垮塌。
而更嚴重的是随後的匈奴人崩潰和自相殘殺,使得這座城市的内部環境幾乎完全摧毀,到處都是硝煙和燃燒的木頭,大量的殘肢斷體和死屍到處都是。
十幾個部族首領,帶着他們的族人,跪在了道路兩側,他們都舉着一些匈奴貴族的首級。
“準備給陛下寫奏疏吧……”義縱對程不識說道:“匈奴在陰山前,都已經不可能有阻擋我軍的力量了……”
隻是,漢軍也不大可能繼續追擊了。
因爲,根據物候記錄,再過數日,最多不超過十天,塞上的暴風雪氣候就要開始了。
在正午時分都是負數刻的天氣中,漢軍别說進攻了,就是自保都有些難度。
好在,河陰和宜梁,繳獲了大量的牲畜,暫時可以不用擔心吃的問題。
而高阙城的得手,也使得漢軍可以得到一個良好的禦寒之地,不用撤退數百裏,去梓嶺躲避風雪。
但,另一個問題也同時凸顯出來了——俘虜……
義縱和程不識,都是皺着眉頭,看着滿城跪着的俘虜。
在戰前,高阙守軍有差不多四五萬(軍隊加平民),其中有大概三萬左右不是跑了就是死了。
而剩下的,都跪在漢軍眼前呢!
參考馬邑之戰的經驗,這些俘虜,未來都會成爲财富。
他們會或成爲朝廷實驗的試驗品,或成爲漢家的工程隊民夫,然後洗腦,最終加入忠勇軍。
而其中的技術型人才,更會成爲漢家的寶貝!
隻要善于放牧和照顧牲畜,他們就會成爲少府的雇員,成爲漢室牧場的一員。
現在,漢家有官方馬場三十六座,有牧農數以萬計,其中一半是匈奴降人和投奔的遊牧民。
……………………
最近身體很不好,所以抱歉了。
前兩天一直發燒,今天才退燒的~
嗯,等明天再去吊一天水,應該就差不多能複活了~
等下周肯定會爆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