棘南平原。
郅都所部,終于找到了一個可以渡河的地點。
這個河段,在這個平原的北端一角,與隆起的山脈相距很近。
可能是因爲河面較爲寬闊,同時水流平緩的緣故。
這一段河流因爲寒冷的天氣,徹底冰封起來了。
厚厚的冰層,足可讓騎兵通過。
但重裝備就不行了。
所以,漢軍不得不先派了一支騎兵渡河,在對岸建立起營地,然後,再搭設一條浮橋,使得各種重裝備和重載器械的馬車可以渡河。
在這個過程裏,河陰之敵,似乎完全無視了漢軍的渡河之舉。
除了在早餐的時候,派來幾支斥候遠遠的偵查了一番外,其他動作寥寥無幾。
但郅都卻通過千裏鏡,發現了遠方的草原深處的匈奴大纛。
“一,二,三,四……”郅都放下千裏鏡,凝神着望着遠方。
僅僅是顯露在眼前的匈奴大纛,就有四面之多!
要知道,匈奴大纛,可不似漢軍軍旗。
漢軍之中大凡司馬以上的單位,就有自己的旌旗。
旌旗之上,除了繪有其所屬軍隊的标志外,還有其主官的姓氏。
像郅都這樣,統帥着上百位司馬的部曲的大軍,旌旗常常多達數百面。
這也是王師的象征!
但匈奴人卻非是如此。
因爲其布帛珍貴,而獸皮更加珍貴。
一般來說,唯有部族才會擁有大纛!
耳熟能詳的,類似折蘭部族的大雕大纛,白羊部族的羚羊大纛,右賢王的狼頭大纛。
當然以上這些大纛,現在都在漢家太廟,作爲天子奉祀給列祖列宗的禮器。
正因爲匈奴的大纛,标志性極強。
所以,現在,漢室建立了一個基本的匈奴大纛圖冊。
一本圖冊之上,記錄了大約二三十個匈奴部族的大纛模樣。
郅都手裏,當然也有着一本這個圖冊。
他翻開手裏的那本圖冊,循着記憶,開始辨識起來。
“白虎大纛!這是匈奴左大将的本部!”
“蒼鷹大纛!這是匈奴須蔔氏本部!”
“雙頭狼之纛!蘭氏的本部!”
一連三個大纛被辨識出來,郅都的心,猛的沉到底。
光是這三個大纛,就告訴郅都,自己面對的是漢家最強大的敵人,匈奴的本部精銳!
匈奴的本部精銳,無需多言!
旁的不說,隻要看,現在的匈奴帝國,全是靠了其本部四十萬邑落支撐才得以維系,你就知道,這些家夥有多麽厲害了!
想想看,在匈奴本部的威懾下,連折蘭、白羊、樓煩、休屠、渾邪這樣的大部族,都要乖乖低頭當奴才,就可知,這些家夥不是易與之輩。
倘若拳頭不夠硬。
這些大部族爲何要臣服匈奴,給匈奴人當狗?
隻是……
“這鹿頭大纛,是那個部族?”郅都拿着千裏鏡,望着那面矗立在東南方的大纛,沉思了起來。
從方位上來,這個部族是拱衛在匈奴左大将本部的側翼,擔當其護衛工作的騎兵。
因此,可以證明,此部族應該也是匈奴的本部騎兵。
不然,不可能有這樣的地位。
“大軍大概是中獎了……”郅都放下千裏鏡,對左右部将們說道:“光是已經出現的大纛,就是四面,沒有出現的,估計也有兩三面……”
諸将聞言,也都有些肅穆。
一面大纛就是一個部族。
最起碼是一個萬騎!
匈奴萬騎,一般五千騎到八千騎左右。
這意味着,在河陰及其附近,猬集了超過五個萬騎的力量,總兵力至少是三萬騎。
也就是漢軍全部力量的兩倍!
在六年前,這樣一支力量,足以沖開長城,侵擾整個漢家北國,讓漢室不得不動員整個關中的力量去應對了。
沒有十萬以上的軍隊,漢軍根本不敢與之正面抗衡。
而在如今……
“我們卻要用一萬五千人就面對這樣的敵人……”有人在心裏感覺有些害怕:“這怎麽可能?”
但卻也有人興高采烈,摩拳擦掌。
尤其是忠勇軍的那些将官,隻恨不得率軍沖過去,将那些渣渣的腦袋擰下來,好洗刷自己的罪孽,升華爲諸夏。
更有表面上不動聲色,但實則卻決定大幹一場的人。
譬如,陌刀營的将官們。
“這樣的局面,正是我輩表現的大好機會!”陌刀營的兩個校尉都是喜不自勝的相互看了一眼。
對他們來說,還有比現在這樣的情況更好的戰場嗎?
隻要想到敵人如潮水般用來,卻在陌刀軍陣之前,化作殘肢斷體,他們就在心裏面笑的都快樂開了花。
但郅都卻跟這樣将官不同。
身爲将主,他很清楚,此刻,冷靜才是唯一正确的辦法。
“我軍撤退是不可能了……”郅都對衆人道:“退則等于取死!”
衆人聞言也都點了點頭。
這是連小兵也明白的道理。
因爲,漢軍是走的捷徑,占據的棘南。
本意是好的,因爲隻要河陰之敵不多,漢軍就可以比較輕松的拿下河陰,獲得立足點。
但可惜,現在,河陰之敵何止是多啊!
他們比漢軍的總兵力的一倍還多。
在這個時候,漢軍膽敢撤退,甚至哪怕是固守棘南,都是死路一條。
匈奴人不需要做别的事情。
分出一萬騎兵南下切斷漢軍的補給線就可以了。
而在棘南的漢軍倘若想要保護自己的補給線。
那麽,先前走捷徑而來的問題就會立刻爆發!
因爲從棘南下增山關的路,遠比從河陰下增山關更窄更險要。
匈奴人隻要守住某些隘口和峽谷。
然後,漢軍就将迎來死亡之路。
狹窄的小道和崎岖的山路,将會讓漢軍體驗一次當年秦穆公的軍隊在崤山遇到晉軍的滋味。
所以,後退是死!
唯一的生路,就在眼前。
隻要擊敗眼前之敵,占據河陰,就可以保護自己的補給線。
更可以爲大軍找到一個合适的避風港和基地。
但用一萬五千人就想擊敗至少三萬的敵人?
郅都感覺,這有些實在是太難爲人了。
曆史上,以少勝多的例子是有很多。
但多數都是敵人****了,犯下了無可饒恕的錯誤,或者,己方占據天時地利人和,同時對方内部紛擾不堪,令出多門。
匈奴人像是個****嗎?
或者說,現在對面的匈奴人在内讧嗎?
郅都不知道。
但他清楚,爲将者,決不能将勝利建立在敵人的愚蠢或者錯誤上。
好在……
論起進攻,郅都或許對自己的軍隊還有些疑慮。
但防守的話?
漢軍怕過誰?
哪怕此地沒有城牆和城塞可以依靠。
但諸夏民族,自古就是善于利用地利的民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