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夏天,對安東都護府全境來說,都是一個财富的季節。
在春三月末,遠方的冰雪還沒化掉前。
整個懷化郡,就已經沸騰了起來。
無數來自四面八方,來到懷化淘金的人們,背着各種工具,三五成群的,就不顧冰雪險阻,深入荒原中去了。
當然,各位列侯和大人物、貴人們的淘金團隊,就更龐大了。
常常是數百人結群成對,前往富含金砂的那條金沙河。
而安東都護府都督薄世來說,當冰雪融化,他的工作就百倍的加重了。
尤其是今年。
安東都護府的工作,重的超乎他所能負擔的極限。
首先,他要幫陳須、陳嬌兄弟擦屁股。
去年冬天之前,陳須、陳嬌兄弟,打着‘丢了巡邏隊’的旗号,一聲不響,就将鮮卑征服,讓鮮卑王臣服。
結果鮮卑王獻上‘玉龍’和疑似的‘河圖洛書’情報。
現在,玉龍已經在長安天子禦前。
但這河圖洛書,卻必須着手尋找。
那陳須、陳嬌兄弟,折服鮮卑,讓鮮卑王臣服,這功勞算誰,誰的功勞更多。
這又是一個瑣碎而複雜,甚至棘手的工作。
好在,不久前長安傳來消息:東宮太皇太後下達懿旨,避居永壽殿西廂,從此不再幹政。
這才讓他壓力稍微輕了一些。
能夠大一點嗓門,讓那兩個逗逼兄弟不那麽吵鬧。
但,其實也沒有多大用處。
太皇太後畢竟還活着,必須給她老人家面子。
總不能說,因爲人家下诏不理政務了,就可以随便欺負人家外孫。
萬一,太皇太後發飙,誰能擔得起這個責任?
除了這些破事。
安東都護府今年的本職工作也很繁重。
除了各屯墾團和各加恩封國之外,安東全境之内,還有一大半的土地,一是一片荒野,連個名字都沒有。
需要派出官吏和軍隊,巡視這些地區,并且設立界石,官衙,進行命名——最少,也得立個牌子,寫個名稱——哪怕當地現在連一個人也沒有。
這項工作,在安東都護府成立前,薄世就一直在搞。
搞到今天,也才堪堪完成了一半的工作量。
換句話說,安東境内,尤其是這個大的不像話的懷化郡境内,還有至少一半的地方,沒有繪制地圖,設立界石和規定疆界和名稱。
漢家不過是用了一根巨大的,連天子都不知道他到底劃在那裏的粗線,就将這數千裏山河,閉着眼睛劃到了自己的碗裏。
天子這麽一劃,當然是很爽了。
地圖開疆,閉着眼睛,劃了幾千裏國土。
回頭死了報告列祖列宗,面子上也光彩的很。
隻是……
天子動動嘴,臣子跑斷腿。
從當今地圖開疆至今兩年了,懷化郡和整個安東都護府上下,包括了濊人、真番王國以及韓國,使出了吃奶的力氣,也才勘探了不過一半的地區。
不過……
薄世望着懸挂在自己官衙正中的那副地圖。
地圖上,出現了一條新的河流。
這是去年夏天,才被發現的一條全新河系。
它磅礴而雄渾,奔流向前,似乎流向了另一方的世界。
根據探索的探險隊回報,當地的氣候嚴寒,隻有夏天,而且是盛夏,才能進行活動。
但物産富饒,森林和沼澤密布。
更重要的是……
當地也發現了類似黑水河的大規模魚群洄遊!
這是一個前所未有的消息。
在這以前,整個安東都護府上下都認爲,黑水河中的洄遊魚群,是天下獨一份的。
是上帝的恩賜和嘉賞。
但現在,一個全新的與黑水河完全不同的河系之中,也出現了規模巨大,甚至,根據報告,比黑水河規模還大的洄遊魚群。
這打破了安東上下的固有印象。
但同時,也帶來對遠方探索的熱情。
寒冷不是問題!
在懷化住了這麽久,早期遷徙至此的漢室軍隊和官員,都已經習慣了此地的嚴寒氣候,也知道和學會了在冬季取暖和避寒的方法。
一個個針對寒冷社稷的火室和壁爐的出現,使得人們隻要有足夠的食物和燃料,完全可以整個冬天都待在室内。
隻爲等待夏季和秋季的财富。
而且,去年秋天,陳嬌從長安請來了十幾位工匠和兩位梧候的後人,他們在遙遠的饒樂水附近,開始設計建造全新的‘歸化’城城堡。
據說,建成後,哪怕外面大雪紛飛,城市内部也不會有什麽太大影響,足以保證城市在極度嚴寒之中,居民依然可以在室内安全的生活。
所以寒冷根本不是問題。
隻要有錢賺,漢家的丈夫和商賈,連掉腦袋都不怕,還會怕冷?
即使當地果真不适合人居。
也可以選擇在春天出發,夏季到達,在秋天回歸。
無非就是麻煩一點。
爲了賺錢,麻煩算什麽?
現在,薄世糾結的問題是——那條有着洄遊魚群的河流,該怎麽處置?
是跟金沙河一般,交給天下人一起開發?
還是安東都護府自己吞下這塊肥肉?
講道理的話,薄世覺得,安東都護府吃下這塊肥肉,一點問題也沒有。
要知道,樓船衙門在新化城旁邊年年夏秋都拉開圍網,大撈特撈,歲貢魚幹數千石到長安,還售賣數千石,變成黃金銅錢,最後成爲了自己的小金庫。
安東都護府隻能眼睜睜的看着人家吃肉,自己隻能撿點殘羹冷飯。
早就不爽了!
若有機會自己也能找到這麽一個聚寶盆,安東都護府很多事情都好辦了。
但,想了想,薄世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這塊肥肉,安東都護府是注定吃不下去的。
無論是捕魚所需要的巨網、樓船,還是天子授命的許可。
對安東都護府而言,想要要到這些資源都很困難。
沒有錯,當今天子,是非常支持在安東地區進行屯墾和開發。
但那隻限于目前可以開發和屯墾的地方。
其他的冰雪世界,天子似乎不想浪費精力。
沒看到連金沙河都放棄了嗎?
所以……
還是隻能學習金沙河的故事,将它的存在暴露出去,從而吸引民衆前往。
假如說以上兩件事情,還隻是棘手和麻煩的話。
那麽,現在遍及懷化各地的加恩封國和屯墾團,才是真正的麻煩!
看看那些加恩封國吧!
丞相長平侯、少府桃候、車騎将軍東成候,特進元老章武侯窦廣國,平陽侯曹壽,一個個大人物,大貴族,巨頭林立。
而那些諸如複陽、深澤之類的小侯國,更是滿地開花。
而屯墾團呢?
羽林衛、虎贲衛、細柳營、句注軍、飛狐軍……
一個個威名顯赫的山頭林立。
他們之間的關系,在過去還不錯。
但随着開發的深入和擴大,矛盾自然難免産生。
這些家夥實在太聰明了……
也不知道是誰帶的頭,過去兩年裏,他們開始了悄悄的搬界石運動。
常常是幾十個人,趁着晚上,偷偷的在官員或者家臣們的帶領下,将原本固定的界石,向前方挪個幾十步。
一天幾十步,一個月下來就是幾百步。
安東都護府卻對他們無可奈何。
因爲懷化郡太大了,以至于很多地方,實際上并且沒有明确的地圖和界限标志,換句話說,他們哪怕向外挪個幾裏地,其實也拿他們沒轍。
在早期,薄世甚至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對這些舉動視若無睹。
但現在卻不行了。
因爲他們挪的太嗨皮了。
以至于,許多原本有着足夠緩沖的地區,現在已經彼此交錯在一起了。
然後,這些家夥就開始相互挪對方的界石。
同樣是晚上悄悄的帶人過去,将對方的界石往回挪,将自己的界石向前挪——某些家夥甚至吃相難看到了,明明自己的地盤都沒有開發,成天就想着挪界石,比賽着開疆。
這樣做的結果,顯而易見,隻會導緻械鬥。
今年才剛剛入夏,安東都護府衙門禁止的械鬥就已經多達十幾起了。
而,更多的械鬥,卻無法阻止。
譬如,飛狐軍跟句注軍幹架了。
安東都護府敢插手嗎?
就更别提細柳營和羽林衛和虎贲衛在相互較勁的時候了。
丘八大爺們脾氣暴躁的很。
械鬥玩起來,那叫一個精彩。
官吏敢插手?他們連官吏也一起揍了!
特别是句注和飛狐,最近派來一批馬邑之戰受傷退役的軍官來這裏指導屯墾。
人家開口閉口就是“某爲社稷流過血,某爲天子負過傷,爾等渣渣敢動勞資一下,勞資殺你全家!”
統統都是滾刀肉!
想着這些事情,薄世也是頭大如麻!
“好在某即将回京述職……”薄世在心裏盤算着:“到時候,可以将這些事情上報天子,請天子當面裁斷,或遣禦史,或派巨頭來調節……”
這些事情,薄世本來是能鎮住場子的。
畢竟,他配着天子節。
但問題是他分身無術啊。
堂堂安東都督也不可能整天就幹着調解械鬥和拉架的事情吧。
所以,這加恩封國和屯墾團都是天子和他的智囊團想出來的招。
就麻煩他們把手尾處理幹淨吧!
但在回京之前,薄世還有一個問題要處理——那河圖洛書到底存不存在,它在那裏?(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