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臣立刻一個鯉魚打挺就跳了起來,同時摸上自己放在枕頭邊的短刀。
作爲匈奴單于,軍臣的第一反應,首先就是:又有哪個二愣子想不開造反了!
内部政變,是匈奴永恒不變的故事。
幾乎每一代單于,都要碰上至少七八回。
這些政變,有些是王庭的内部貴族發動的,蓄謀已久的政變,但大部分卻是一些不堪忍受匈奴壓迫和剝削的部族發動的絕望攻擊。
這是由匈奴的傳統所導緻必然會發生的事情。
衆所周知,匈奴王庭,随着季節的變化,逐水草而遷徙。
整個王庭,有着數以萬計的騎兵,數以十萬計,甚至百萬計的牲畜群。
這個可怕的遷徙群,在草原上追逐着青草。
他們所過之處,吃光一切沿途的植物,喝幹湖泊的淡水,留下一片狼藉給當地的部族。
哪裏有壓迫,哪裏便有反抗。
過去數十年,不知多少被匈奴壓迫和剝削,逼至絕境的部族,在絕望中發動了各種各樣的攻擊。
而對這一切,匈奴人,樂觀其成。
匈奴帝國,就是用着這樣的辦法,來消滅和剪除那些對他們有威脅和不恭順的部族。
所以,匈奴的王庭,面對類似的動亂和政變,早就習以爲常了。
軍臣剛剛起身,數十位他的心腹親衛,就紛紛掀開帳門,入帳保護軍臣。
“怎麽回事?”軍臣對着自己的親衛隊長問道。
“回禀大單于,好像是烏孫人那邊出了問題……”有負責在帳外巡視的武士跪地答道。
“撐犁孤塗,烏孫人跑了!”
軍臣還沒來及說話。一個貴族就急匆匆的入帳禀報。
“烏孫人跑了?”軍臣握着刀柄,怒不可谒:“叫左賢王來見我!”隻是瞬間,軍臣就有了決斷。
烏孫人居然跑了!
這就意味着烏孫昆莫獵驕靡拒絕了他的提議,不願意爲匈奴帝國的強盛添磚加瓦。
烏孫人的不臣,已是昭然若揭。
對此。匈奴人隻有一個選擇:戰争!
草原上的霸主。絕對不會容忍類似的事情發生!
不然,霸權就會如同多米洛骨牌一樣,迅速崩塌。
軍臣已經知道,此刻,他已面臨一個自從消滅了右賢王集團後的最大挑戰。
假如處置不好的話,不僅僅匈奴帝國霸權将遇到挑戰,就是他自己的腦袋。也保不住!
國内那些有野心的貴族和右賢王的殘餘勢力。絕對不會放過這麽好的一個機會!
所以,軍臣幾乎是立刻就道:“派人去告訴昆邪、白羊去将鮮卑王的頭取來,制成酒器,送去長安,告訴漢朝皇帝,本單于重視漢匈盟約,對于破壞漢匈盟約者,有如鮮卑。殺無赦!”
烏孫已經是一個準敵人了。
那麽,南邊的漢朝。就必須安撫住。
當年不可一世的東胡帝國是怎麽滅亡的?
軍臣不會忘記!
正是匈奴與月氏夾擊,使之陷入兩面作戰,頭尾不能兼顧,力量分散造成的。
不然,以當時的匈奴力量,哪怕是冒頓單于是天神下凡,能移山倒海,也無法逆轉局勢!
月氏的敗亡,也同樣如此。
烏孫與匈奴夾擊,使其腹背受敵。
有這兩個例子在,軍臣再笨,也懂的要先安撫漢朝。
要知道,現在,與匈奴爲敵的,可不是那個大宛或者什麽丁零人、扶餘人!
那可是烏孫!
烏孫昆莫獵驕靡,是冒頓大單于收養的義子,老上大單于親手養大的義弟,這個人對匈奴的組織結構,軍事部署和作戰方式了如指掌。
更可怕的是,獵驕靡身上還籠罩着一層的神秘的光環——當初,月氏攻破烏孫在昆邪地的故地,殺死了幾乎所有烏孫貴族,前代烏孫昆莫難兜靡身死,隻有一個臣子帶着還在襁褓中的獵驕靡逃出重圍。
逃亡路上,那位臣子,形單影孤,獨立難支,沒有辦法,隻能将獵驕靡藏在草叢中,自己出去尋找食物。
待其回來時,這位臣子驚訝的發現,他的少主,卧在草叢中,有一隻母狼,爲其哺乳,還有一隻烏鴉,叼來鮮肉,喂其食用。
于是以爲有神明庇佑,帶其輾轉千裏,投奔匈奴。
冒頓大單于聽說了這個故事,也認爲獵驕靡有天神保佑,于是收爲義子,帶在身邊撫養,更将獵驕靡交托給當時的左賢王,老上稽粥單于教育。
所以,烏孫獨立後,其國内崇拜和信奉狼神之風由此而起。
狼與烏鴉,成爲烏孫的信仰圖騰和聖物,備受尊崇,不許傷害。
烏孫的王族,都有在其胸膛紋刻一隻狼頭的習慣,以視自己是狼神子嗣的象征。
甚至,許多的匈奴人也都接受和認可了這樣的設定——以爲獵驕靡是神子,有天神的庇佑。
在這樣的情況下,漢朝就必須安撫下去。
軍臣再自大,也不認爲自己能同時面對兩個方向的挑戰的能力。
爲了安撫漢朝,在南邊不要鬧事,一個鮮卑奴的腦袋,自然就無足輕重了。
而在同時,将鮮卑王的腦袋,制成酒器,送到漢朝,同時也是一種威懾——當初,老上單于擊敗月氏,将其王的頭顱制成酒器,将此功績寫在給漢朝太宗皇帝的國書之中,在誇耀了匈奴的強大的同時,也打消了漢人挑戰匈奴的意願。
第二年,漢匈和親條約與盟約正式确定,漢匈關系,進入相互承認和認可的時代。
隻是,那位可憐的鮮卑王,很可能都還不清楚自己已經死到臨頭了。
不過,除了鮮卑人,恐怕沒有任何人會對此有分毫的意見。
在這個世界上,弱小本身就是罪過,被人奴役,更是罪上加罪。
所以,做完這個決定後,軍臣就懶得再去管這個事情了。
殺一個奴隸而已,有什麽大不了的?
沒有滅族,鮮卑人就該跪下來給他磕頭了。
此刻,軍臣的全部心思,都放在怎麽擊敗烏孫身上——是的,是擊敗,而不是滅亡。
軍臣需要的是,一個聽話的,順服的,爲他賣命的烏孫。
而不是一個被滅亡的烏孫。
這倒不是軍臣對烏孫有什麽特殊情結之類的問題。
而是,滅亡烏孫的代價太高了。
擊敗他,讓他臣服,匈奴所需要的,可能僅僅隻是一次大規模的武裝遊行和展示肌肉。
但要滅亡烏孫,起碼要死一萬匈奴騎兵。
而整個匈奴人口才多少?(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