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越中,東瓯人是最着急的。
飓風毀滅了其國土三分之一大小地區的社會和經濟。
死于飓風中的人,保守估計也有千餘人。
若僅僅是這樣,那也罷了!
死上千把幾千個泥腿子,對東瓯這樣的國家來說,根本無傷大雅。
關鍵在于,飓風摧毀了東瓯人大量的村莊,其後尾随而來的暴雨和洪水,又雪上加霜。
作爲東瓯糧食的主産區的北部平原地帶,今年注定要顆粒無收。
洪水過後,疫病如期而來。
夏季的高溫,加劇了細菌的滋生速度。
短短半個月,東瓯國内染病的人數,就迅速增加到了三萬多人。
這還隻是東瓯人能統計到的。
那些山區和偏遠鄉村的地區的病人,隻能自生自滅。
風災、洪災還有疫病,讓接近七分之一的東瓯人,變成了東海國小政府的負擔。
而在災難面前,笃信巫神的東瓯人,根本就沒有什麽堅強起來,面對災難的毅力,反而認爲,自己的國家被詛咒了,紛紛外逃。
那裏能活命,就向那裏逃。
其中大部分,逃向了漢境。
這些難民,沒有身份,沒有戶籍,沒有保人。
這意味着,他們不受漢律保護。
聞到血腥味的漢地豪強、富商,忽然紛紛想起了‘社會責任感’,許多人帶着家奴,炊具、衣物,就等在漢室邊境。
就在馳道邊上。起竈、燒水、熬粥。
過來一個難民,立刻就熱情的迎上前去。
噓寒問暖,無微不至的關懷起來。
用着種種甜言蜜語,忽悠或者鼓動着這些可憐的逃難難民在一份契書上畫押。
然後,讓他吃飽肚子。穿上幹淨的衣服。就帶回家裏。
如今,朝廷對有漢室戶籍的奴婢,征收高達五倍的人頭稅,且采取累進稅率。
但對夷狄奴婢,卻沒有這個限制。
夷狄奴婢,隻需要繳納正常的人頭稅,即一算一百二十錢。
另外。漢室奴仆的價格。近年持續走高。
五年前,一個壯年男奴,作價不過一萬錢左右。
如今已經飙升至一萬五千錢。
換句話說,這些家夥,是在邊境上撿錢。
而且,撿的不亦樂乎。
根本無法統計,這些家夥到底拉走了多少東瓯難民。
但東瓯國境内的人口,卻持續下跌。且已經跌倒了一個讓東瓯小政府無法接受的程度。
東瓯人沒有辦法,隻能在長安城裏哭天喊地。請求漢朝天子爸爸做主。
但劉徹卻不想管這個事情。
他算是明白了,爲何前世東瓯人口在短短十幾年内,下降到一個讓人無法相信的數字。
敢情,災難隻是個推手,民衆在恐慌中逃難,才是主因。
不過,前世,東瓯難民應該是逃亡到了跟他們有共同語言和宗教信仰的閩越。
這才讓閩越國力迅速增長。
十幾年後,竟然掌握了三越之中的主動權。
敢南下毆打沒有了趙佗的南越,也敢北上挑釁漢室。
如今,因爲劉徹準确預言了災難,笃信巫神的東瓯人,當然不會跑去窮親戚閩越那裏避難了——萬一,再來一個這麽恐怖的災難,沒有神明保佑,那該如何是好?
況且,漢朝,始終是上國,經濟好,社會穩定。
就是奴婢都能吃上白米飯。
怎麽選,當然不用考慮了!
蜂擁而入的難民,帶活了江都國的經濟。
補種糧食、重建家園什麽的,現在,在江都國的民衆哪裏反而是次要的。
怎麽想辦法,多弄點東瓯人,成爲了大家的主要想法。
這場盛宴,甚至,連平民也攙和了進來。
一些當地的困難家庭,娶不上媳婦的男子,也出現在了邊境上。
他們将自己打扮的盡量精神一些。
碰上逃難來的東瓯難民家庭,隻要發現對方中有年輕的女性,立刻就湊上去,使出渾身解數,吸引對方的注意力。
受益于這次風災。
原有的固定的社會秩序,在一定程度上被推動重來。
負責主持江都災區重建工作的官員,按照劉徹的命令,清丈土地,清查人口,重新分配土地——不重新分配的話,就沒辦法理清楚很多事情了。
特别是飓風和随後的洪水,摧毀了大量的農田和房屋。
順便,也将這些土地上原本固定的界限給沖毀了。
更重要的是:原本的既得利益集團,如鄉紳和地主,現在是有地,也沒有人給他種了。
在災難中被遷徙到了彭城和淮泗的難民中的那些佃農,無地農民,都被當地的地主和豪強,用着許多優惠政策給忽悠走了。
更讓這些家夥頭疼的是,官府也來插一腳。
遼東及新化、朝鮮屯墾政策一公布,那些視土地如同生命的農民,迅速的抛棄了原有的田主,紛紛報名。
這樣,當江都受災地區的地主和士紳回到自己的家鄉,準備撸起袖子,重建家園的時候。
他們發現,土地在,人沒了。
許多原本人口密集的村莊,甚至是一下子就失去了所有的佃農和無地農民。
在這樣的情況下,地主們也不得不考慮一下自己的吃相了。
萬一再斤斤計較,把還顧念舊土的那些農民也吓跑了。
誰給自己種地?
于是,他們明智做出了讓步。
使得,許多原本失去了自己的土地的農民,也有了一小塊安生立命的土地。
雖然不如幾十年前,漢初授田那樣,随便一個人。都能申請到一百畝的土地。
但,十幾二十畝的中田還是有的。
這樣,他們雖然依然還得要租種地主的土地,才能維持生計,但起碼。有了屬于他們的土地了。
獲得了自己的土地。新的房屋,官府也發下了材料,并且派來工匠指導修建。
這些家夥,自然想着,要娶個老婆,傳宗接代了。
不知道是誰,帶了個頭。總之。一夜之間,江都國與東瓯邊境上,就出現了許多光棍男的身影。
這些家夥,穿着官府發下來的新衣,拿着自己的田契、房契什麽的憑證,就站在道路邊,使出自己的全部本領,誘惑那些逃難的東瓯女性及其家庭。
比起給人當奴隸。做個自由自在的自由人,當然更好。
于是。許多難民家庭,就這樣被自己的毛腳女婿帶回家了。
一到女婿家裏,看着剛剛建起來的新房,再看看女婿的十幾畝土地,再看着女婿的米缸裏,滿滿好幾缸的。剛剛從官府領來的糧食,丈母娘們一個個笑的合不攏嘴。
馬上就将女婿家當成自己家。
招呼着自己的家人,幫着收拾房屋,整理家務,當天晚上就立刻成親,第二天就,全部跟着女婿去地裏補種莊稼了。
江都的地主和士紳們,對于泥腿子們也來搶人,當然有些看不慣。
但奈何,官府的官差甚至官員,就站在路邊看着。
對這些想要政績想瘋了的家夥來說。
地主士紳們發财,他們不幹涉。
但是,誰要妨礙了他們的升遷,他們就跟誰急!
而漢室官員考績中,一個重要的指标就是人口的增減。
另外,難民太多了,即使被泥腿子搶走一些,大頭還是被這些家夥吃進了肚子裏。
而且,有不少吃撐了的。
而這些情況,最終都被報告到了劉徹面前。
劉徹知道了這個事情後,當然不會煞筆了,胳膊肘向外拐。
更何況,東瓯人的效率和能力,實在是太低了。
就算劉徹在邊境拉起鐵絲網,禁止一切難民入境。
東瓯國也留不住這些難民,這些人,最終可能會湧向閩越甚至南越。
肥敵的事情,劉徹自然不會做。
所以,東瓯人悲劇了。
面對東瓯使臣的請求,漢室的大鴻胪和典屬國的官員,都是一臉驚詫的模樣:“啊,還有這事,容本官查查……”
這一查,肯定是查到猴年馬月去了。
但偏偏,東瓯越弱,就越需要漢室庇護。
甚至,東瓯人都已經打算内附了。
所以,扯了幾天皮後,東瓯使團就明智的放棄了繼續扯皮。
因爲,東瓯的國主,東海王駱躍上書劉徹,請求内附。
東瓯,實在是撐不下去了!
民衆大量逃亡,社會秩序混亂,災區重建遙遙無期,國内又是疫病四起。
在實質上,東瓯政權,已經癱瘓。
要不是東瓯國主控制了軍隊,外加,江都國派了一支兩千人的軍隊在東瓯。
這會,東瓯國已經不複存在了。
但,現在的東瓯,也确實是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了。
除了内附外,東瓯人沒有第二個選擇。
面對東瓯人的内附請求,劉徹隻是稍微猶豫了一下,就批準了東瓯内附的請求。
封東瓯王駱躍爲廣武候,封其丞相、大将軍等各爲列侯,國中主要貴族、官員,爲關内侯。
将東瓯國并入江都國。
命令江都王劉阏,前去接收東瓯的國土、民衆以及軍隊。
雖然,這樣的話,漢室要背上一個負擔。
尤其是東瓯國内的災民以及疫病人群,都要漢室來承擔。
但在封建社會,說句實話,這個負擔并不重。
毫不誇張的說,若非劉徹親自跳出來。
這次江都國的飓風,到最終,可能留在史書上的隻有短短的一句話:元德二年夏四月,江都大風暴從西方來,壞城十二丈。
至于民衆的傷亡,災難帶來的影響,連提都不會提。
本國民衆尚且如此,東瓯的災民,連個打醬油的機會都不會給,更不會去記錄。
連當數據和背景闆的資格都沒有!
如今東瓯内附,東瓯的災民,總算得到了當背景闆以及數據的資格。
但也就僅僅如此。(未 完待續 ~^~)
PS: 感覺我已經成了一個病秧子。肩膀、頸椎、腰椎,就沒有一個地方不疼,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