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劉徹沒有虧待他,劉武前腳剛出函谷關,後腳就有宗正官員持節宣旨。
以梁王血親,又有功社稷,匡扶幼主的名義,賜天子旌旗,加黃屋。
這種不要錢的榮譽,讓劉武非常感動,東宮更是滿意無比。
東宮開心,很多事情,馬上就變得可以商量了。
一直被東宮那邊卡着的許多事情,頓時就順利了起來。
劉徹于是趁熱打鐵,趁機推出了他蓄謀已久的一個政策。
元德二年十二月十三,劉徹在請示了東宮後,下诏明令天下:蓋聞古之聖王治世,三代不同法,五帝不相複禮,所由殊路而建德一也。是故仲尼對定公以涞遠,哀公以論臣,景公以節用,非期不同,所急異務也。司馬法曰:忘戰必危,好戰必亡。今中國雖安然四夷未服,前有衛氏朝鮮,勃亂狂妄,擅殺漢臣民,又有匈奴,陳戈長城,河套之地,陷于匈奴之手,至今已七十餘年,凡忠臣孝子,無不痛心疾首!
詩雲:赳赳武夫,國之幹城!
今武夫衛國,保全家邦,奮勇殺敵,而多有傷殘、伇于王師者,然所得撫恤,上不能安養父母,下不能撫育妻小,朕甚闵之。
詩不雲乎:憂心慘慘,念國之爲虐。
其遣谒者、侍中、繡衣,巡行天下,存問因王事傷殘、陣亡之士,曰:皇帝使臣等谒問忠臣孝子,賜帛布錢米。傷者人月米三石,殘者倍之,亡者加布兩匹、錢五百。有冤失職,使者以聞,縣鄉督查。毋有所遺。
又亭長、裏正,居于鄉裏,導民以禮,風之以樂。今禮樂崩壞,朕甚闵焉!而退役将佐。傷殘之士。久在軍旅,其令郡國:自今往後,凡亭長、裏正之選,先以因王事而傷殘者充之,次以退役之士,以褒忠臣之心。
此诏,元德二年冬十二月甲申。
這個诏書的意思。簡單易懂。下達之後,朝野一片歡呼雀躍。
雖然有人憂心忡忡的指出,從此以後,恐怕就是武夫當國,斯文掃地了。
但沒什麽人鳥他。
因爲,現在的漢室,本質上就是一個半軍國主義半封建制度的政權。
當政諸公,從上到下。基本上人人都有軍旅經曆,就連外戚貴族也不例外。
後世龐大無比。連皇權都要低頭的文官集團,此刻不過是個依附在列侯外戚利益集團下的小不點。
他們的聲音,基本上沒什麽人關心。
況且如今的形勢,在吳楚之亂後,武将集團,就再次興盛。
朝廷之中,三公九卿,有七成都是武将背景或者家族有人是武将。
剩下幾人,如袁盎、晁錯,他們的盟友也主要是武将集團。
隻是……
诏書下達後,劉徹自己也有些後怕,對記錄诏命的尚書令汲黯感慨道:“朕怕是要放出一頭可怕的怪獸了,卿且幫朕看着些,拾遺補缺,不可鑄成大錯!”
漢室自太宗孝文皇帝中元年後,就一直緻力于向文官政府邁步。
尤其是以晁錯的輸粟捐爵政策爲代表的一系列政策,都旨在削弱和降低武夫的力量以及地位。
但劉徹這道诏書,卻是一腳把原本已經開始向文官政府前進的漢室,踢回了軍國主義的懷抱。
而且,劉徹做的比秦朝還絕。
亭長、裏正,雖然看似不起眼。
但,稍微有點見識都知道,這地方的亭長、裏正,等于是一個旱澇保收的金飯碗。
隻要稍微用點心,必定能讓一個家庭從此過上小康生活,手段厲害些的,甚至就是地方的土皇帝。
從前,這些職位,都是郡守、縣令等層層官員私相授受。
基本都是由各自的親信心腹乃至于狗腿子擔任。
也是各級官員,丢出去激勵手下的胡蘿蔔之一。
而劉徹此诏之後,亭長、裏正等職位,就要被武夫集團包圓了。
那些列侯、将軍乃至于都尉、校尉,誰沒有個親兵或者過命的兄弟?
戰場上刀槍無眼,難保傷殘乃至于陣亡。
以前,傷殘士卒、陣亡同袍,大家最多隻能給其争一争撫恤待遇,關系近的,最多照看一下後輩,接濟一二。
像周亞夫,他的俸祿和封地食邑之錢,大半都是拿起接濟陣亡士卒的遺孤以及傷殘者的生活了。
而現在,此诏一下,周亞夫恐怕也要按耐不住,光明正大的給自己的手下謀福利了。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而随着地方上的亭長、裏正,逐漸爲傷殘、退役士卒将官把持。
整個漢室,也就将變成一個比秦王朝還恐怖的戰争機器。
劉徹對此有着無比清楚和清晰的認知。
但他也沒有辦法!
中國自古就是皇權不下鄉。
像秦王朝那樣的怪胎,隻得一個。
就連漢室,其實基層的官府也隻到鄉一級。
再下去,就要仰仗三老和地方鄉紳的配合。
甚至,就連兩千年以後的那個天朝,當王朝統治到了六十年以後,也要重提‘鄉賢’一詞。
所謂的鄉賢是什麽?
任何對曆史有所了解的人都不會陌生。
這幫人,就是吃入不吐骨頭的惡魔。
所謂的王朝周期律的締造者,一半是老天爺,一半就是這些人。
劉徹不願意自己統治的國家,成爲‘鄉賢’的樂園,就隻能放出軍國主義這頭怪獸。
至少,劉徹覺得,軍國主義比起地主鄉紳率獸食人好太多了!
而在另一個方面,以退伍傷殘軍人作爲地方最基層的管理者,旁的不說,起碼在尚武這一點上,是沒錯的。
更何況,傷殘退伍軍人,經受過軍隊的磨砺後,無論眼光還是見識,肯定要強過哪些宅在鄉村的土财主。
姑且不論他們的良心是否會比地主鄉紳們好一點。
但至少,有見識的人跟沒見識的人,那是兩個級别的存在。
而且,三五年後,劉徹的布局完成,地方基層的亭長與裏正都換成了退役傷殘軍人,到那個時候,就可以頒布動員法,實現真正的全民皆兵!
雖然有着如此多的打算和計劃,但劉徹還是覺得不安。
武人勢力太強勢,所有皇帝都會本能的不安。
但轉念一想,劉徹就曬笑了起來:“比起武将集團,文官集團才是真正的怪獸,朕即以考舉放出了文官集團,若不放出武将加以制衡,未來的漢室,豈非要變成軟腳蝦了?”
這樣一想,劉徹心裏就舒服多了。(未 完待續 ~^~)
PS: 這幾天俗事纏身。明天要坐火車回家~然後辦各種證明~然後就化身房奴一員,真可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