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禮法,什麽傳統,都是虛的!
就連趙高指鹿爲馬,都有人捧臭腳,區區一個給先帝上廟号,又算得了什麽?
立刻,就有一位身穿千石朝服的官員,出列拜道:“陛下孝感動天,臣聞之,亦爲陛下之孝感佩!臣聞仲尼曰:必世而後仁,善人之治國百年,亦可以勝殘去殺!先帝主政天下四年,布德行武,功績著于竹帛,縱城旦司空,亦有恩澤,臣愚竊以爲,先帝當立廟祀之,使天下世世代代,皆知先帝之德!”
劉徹聽了,微微颔首。
這才是好臣子嘛!
應該記下來,以後好好表彰!
隻是……
劉徹在這低頭注視那個官員的刹那,赫然發現,這貨不就是丞相府長史之一的韓震嗎?
他搖了搖頭,不由得看了一眼,那位站在百官之首的大漢丞相張歐。
劉徹發現,張歐跟沒事人一樣,低着頭,弓着身子,既沒有打算跳出來跟随其屬下勸谏,更沒有什麽站出來據理力争的打算。
見了張歐這副模樣,劉徹也不由得歎息了一聲!
其實,韓震跳出來,這本身就說明了問題啊!
一個連屬下都壓不住的官,能指望他幹什麽?當花瓶嗎?
劉徹心裏腹诽着。
或許,正是因爲考慮到這一點,皇帝老爹才會在臨終遺诏中,複辟已經廢止了十幾年沒用的左右相國制度,任命周亞夫來當左相。
态度已經很明确了,張歐——非少主肱骨!
心裏頭的念頭一閃而過。
朝堂上的局面,卻在劉徹這一念之間,迅速發生了變化。
韓震第一個跳出來以後。其他人就不能再裝鴕鳥了。
無論他們有多少顧忌,有多麽的不情願,這個時候,也隻能站出來,硬着頭皮。表達自己的立場。
韓震之後。桃候劉舍就尾随其後,出列拜道:“陛下,臣舍亦附議,先帝之德,綿綿無邊,當立帝廟!”
劉舍一直就是漢家皇室的應聲蟲,哈巴狗。他跳出來。沒有人奇怪。
倒是一直深受先帝恩寵的禦史大夫晁錯,一直站在原地,沒有動彈,這就讓人奇怪了。
就連劉徹也将目光在晁錯身上稍做了停留。
“這頭犟驢,該不會又鑽死胡同了吧?”劉徹心裏尋思着。
這個時候,第一個不河蟹的聲音,終于出現了。
隻見一位身着徹侯冠袍的貴族,站起身來。拜道:“陛下,臣以爲。切切不可如此……”
“嗯?”劉徹怒目而視,瞪過去,鼻孔裏重重的發出一聲哼聲,以表達自己的不滿。
隻是,漢室徹侯,總數多達兩三百号,劉徹一時半會,也沒想起來,這位是誰。
但,他既然跳出來了,那就得做好當炮灰的準備了!
“他難道不知道,槍打出頭鳥嗎?”劉徹暗自嘀咕了一聲。
那位徹侯脫帽叩首,恭聲道:“陛下,先帝固然德沛蒼生,然,其在位太短,貿然立廟,恐爲天下人議論……”
“咳咳……”劉徹故意咳嗽了一聲,打斷了他的話。
“此乃何人?”劉徹招招手,将一位宦官叫到面前,低聲問道。
“回陛下,戴候秋悼!”被劉徹喊到面前的那位宦官低聲答道。
兩人的對話雖然都是很小聲很小聲。
但是,奈何這宣室殿乃是漢家舉行朝會之所,有特殊設計,用于擴音、傳音。
因而,劉徹那低低的問話,自然就被許多人聽到了。
其中就包括了那位倒黴的出頭鳥同志……
可憐的戴候秋悼頓時就吓了個半死!
要知道,劉氏天子小雞肚腸,愛記仇的天賦,聞名天下。
這要是上了天子的小本本,那以後該怎麽辦?
秋悼頓時就吓得匍匐在地上,不敢動彈了。
實在是老劉家,前後兩代天子,身體力行,充分的教育了群臣,什麽叫做‘秋後算賬’。
特别是先帝,一點小小的問題,他都可能記在心裏,記上個十年八年,慢慢算賬。
被其整死的冤大頭,絕不止一個鄧通。
弄得半身不遂的,也不止一個衛绾、張釋之。
“戴候!”劉徹淡淡的道:“朕記得,爾父敬候彭祖公,當年以小卒從高皇帝起于沛,以卒開沛城門,又擊陳烯,因此,得候千二百戶,可是如此?”
劉徹這話一出,頓時,所有朝臣都驚呆了。
太誇張了!
劉氏五十餘年,分封的徹侯加起來足足有兩三百位,扣掉那些因爲各種意外而絕嗣或者罷免的徹侯,如今也起碼還有兩百家徹侯。
那些戰功卓著或者有功社稷的徹侯,大家自然能朗朗上口,誰都知道有個平陽侯世家,誰都清楚,還有位瓒候蕭何。
但其他人,就沒幾個人清楚了。
便是統領徹侯勳臣的章武候窦廣國,也不敢拍胸脯說他能叫得出每一位徹侯的名字,更别提當着大庭廣衆的面,直接點出對方的父系來曆以及受封戶數和緣由。
但,新君,一個還不滿十七歲,剛剛坐到龍座上,甚至可能屁股都還沒做熱,在多數人眼裏需要‘輔佐’‘匡扶’的少年天子,居然在瞬息之間,就能直接從戴候這個冷僻的侯爵上點出他的背景。
這可就真的了不得了!
許多大臣,不得不強迫自己,正式那位端坐于龍座上的少年。
“到底是太宗孝文皇帝的皇孫……”有人感慨着。
渾然忘記了,就在方才,他自己還在打着曹參輔佐孝惠的主意。
劉徹略有些得意的看向群臣。
這其實屬于作弊。
很簡單的一個辦法——将所有徹侯的名字以及祖上的受封緣由,寫到一張白紙上,以姓氏拼音大寫分類。
當需要的時候,隻需要悄悄的低頭,看一眼那張擺在禦案上的白紙。誰是誰,一目了然。
說到底,這是技術的進步所造就的結果!
而劉徹之所以要作弊,其實,隻是想告訴大臣們。别拿他當小孩子看待。做平陽侯曹參輔佐孝惠皇帝美夢的家夥們,都可以醒醒了。
這個世界,已經不再需要曹參那樣的政治家。
更不需要惠帝那樣的軟蛋!
“當前世界的大多數問題,都隻能靠鐵與血來解決!”心裏念着後世俾斯麥的名言,劉徹站起身來,看向那位戴候,輕聲問道:“君侯。是劉氏臣乎?”
這個問題。就誅心的厲害了!
翻譯成現代話,大概就是:你丫到底是幫誰說話,吃誰家飯的?
被劉徹居高臨下的俯視着,那旒珠後面深藏的目光,帶着些不懷好意的味道。
戴候秋悼此時隻恨自己爲什麽要多嘴了。
劉家愛怎麽玩怎麽玩,幹他什麽事情嘛……
“真是自作孽呀!”秋悼心裏面滿滿的都是淚。
其實,他隻是出于一位徹侯的自覺而已。
隻是想維護一下,在他心裏不可動搖的禮法制度罷了。那想到,會被架在火上烤?
“臣……臣……”秋悼匍匐在地上。低着頭,道:“臣自然是陛下的臣子了……”
誰敢否認自己是劉氏臣子?
“哦……”劉徹意味深長的拖長了聲調道:“既是劉氏臣子,那卿就退下去好好休息罷!”
“臣悼謝恩!”秋悼頓時如蒙大赦,立刻跑回自己的位置,眼觀鼻,鼻觀心,再也不敢出來了。
開什麽玩笑,他不過是個食邑一千二百戶的小螞蟻,在這偌大的長安城裏,他的那點财産,連正常的貴族生活都有些維持不下去,何談跟皇帝頂牛?
萬一惹毛了天子,一道诏書下來,找個理由,奪去爵位或者封國,他全家老少幾十口去喝西北風啊!
因此,他是打定主意,再不露頭了。
而經過劉徹那一句‘君侯,是劉氏臣乎?’的問句後。
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徹侯勳臣們心裏頭那點想要出來湊熱鬧的心思頓時就熄滅了。
太宗孝文皇帝花了二十年時間,把徹侯勳臣們膽敢反抗天子權威的心,徹底磨滅。
因此,到了如今,再也看不到元老勳臣跟皇帝頂牛的情況了。
皇權,到劉徹這一代時,朝野之間,再無制衡的力量。
錯非劉徹根基不穩,缺乏足夠的人手來掌控局面,此時他要考慮的就不是借口給自己老爹上廟号來攬權,而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在朝廷裏安插心腹羽翼了。
至于三公九卿以及其他臣子。
在見到了這個局面後,真敢站出來剛正面的,迅速減少。
畢竟,這是漢室,不是理學治國的明朝,更非儒家天下的兩宋。
在此時,實用主義和功利主義,在朝野占了壓倒性的優勢。
即使偶爾有兩個家夥想頂牛,在見到了秋悼的下場後,再借他們個膽子,他們也不敢紮刺了。
于是,場面頓時就出現了一瞬間的凝固。
所有人都看明白了!
新君雖然年少,但手腕,卻老辣的很!
方才那一番連消帶打,輕描淡寫的,就抹殺了所有敢站出來非議的聲音。甚至,有些臣子,在這位少年天子身上,看到了當年太宗孝文皇帝的作風……
這一刻,許多人都知道。
新的時代,已經來臨了。
未來,這個天下,這個江山,将屬于那位端坐于禦榻之上,自信滿滿,朝氣蓬勃的少年天子!(未 完待續 ~^~)
PS: 咳咳,貌似沒有達标,我且先去想想怎麽唬弄老婆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