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前世熟悉的面孔一一出現在劉德眼前。
跪在靈前第一位的是依然年富力強的便宜老爹,當今天子劉啓,在天子左側,并排跪着的是當朝太後窦氏,在這兩人後面,一字并排跪着梁王劉武、薄氏、窦氏外戚,再之後才是天子妃嫔及各地諸侯王。
見到劉德過來,幾道不解的目光直接投射到了他的身上。
“你來做甚?”劉德的便宜老媽粟姬見到劉德忽然出現,嘴角一抿,連忙拉扯住劉德的袖子,壓低聲音斥道:“快快退去外面跪着!”
劉德看了一眼粟姬,此時的粟姬,已然漸漸色衰,純以男人的眼光來看,她的身材已經走形,額角也開始出現皺紋,畢竟,她已經三十好幾了,這個年紀即便是以二十一世紀的化妝品和化妝技術,也很難掩蓋歲月帶來的痕迹了。
聰明人如劉彘的生母王娡,在發覺自己青春已經不在之後,果斷把自己的妹妹獻給了皇帝老爹,即讨了皇帝老爹的歡心,又在**中多了一個盟友。
可粟姬呢……
卻依然停留在十九年前的時光中……
看着粟姬,劉德在心中長歎一聲,有些人本身就已經無藥可救了。
在心裏說了一聲抱歉。
然後,劉德就果斷的跪了下去,大禮拜道:“不孝子劉德拜見父皇、皇祖母及諸位宗室叔伯祖!”
說完,劉德就将額頭緊緊貼在地面,等待着他的便宜老爹說話。
劉德的話,聲音不大,但很有穿透力,最重要的是,沒有任何的猶豫與怯場。
這讓許多諸侯王将目光在劉德的身上停留了一會。
當今天子至今未确立儲君,因此,從廣義上來說,天子目前膝下十子,人人都有機會。
劉德的忽然出現,讓許多人都開始上心。
這倒不是因爲劉德有王八之氣,虎軀一震,就讓人知道他是真龍天子。
而是劉德家的這一支,在劉氏宗族裏名聲并不怎麽好。
當初,劉德的便宜老爹還是太子的時候,在長安街頭一棋盤生生砸死了吳王太子。
更悲劇的是,吳王太子之死,朝廷至今沒給個結果……
俗話說,有其父必有其子。
萬一哪天在街上碰上一個皇子,然後因爲不開眼被皇子一棋盤砸死,那該有多冤?
隻要想到這個往事,諸侯王們心裏自然就上心了,反正記清楚每一個皇子的樣貌、性格、與喜好,總不會是壞事。
必須要承認的一件事情就是老劉家的基因優化工程做的确實不錯,基本上,皇子們個個的外形都不差。
百餘年後,班固在漢書中就說:臣之姑充**爲婕妤,父子昆弟侍帷幄,數爲臣言:成帝善修容儀,升車正立,不内顧,不疾言,不親指,臨朝淵嘿,尊嚴若神,可謂穆穆天子之容者矣!
連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成帝都被贊有穆穆天子之容。
剛剛過完十五歲生日的劉德,自然也差不到哪裏去。
雖然身高不到一米六,但輪廓分明,身材修長,氣質也不錯,跪在地上,像個雕塑一般。
“何事?”過了一會,一直沉默不語的天子劉啓終于開口問道。
“兒臣聽聞母後昏厥,心憂于此,故而鬥膽懇請父皇恩準,使兒臣前往探視,以盡孝心!”劉德輕輕的說道。
但他這話一說出口,不亞于在這宮殿之中丢下一枚重磅炸彈。
劉德所說的母後自然不是他的便宜老媽粟姬了。
按制,能被皇子在正式場合稱爲母後的人隻有一個,那就是當朝皇後薄皇後。
也隻有母儀天下,執掌**的皇後,才是理論上所有皇子的共母。
但是,那也隻是理論上而已。
事實上,幾乎全天下都知道,當朝皇後薄氏并不讨天子的歡心,薄氏的皇後位子之所以穩固,靠的是她的祖姑母太皇太後,如今,老太太已經撒手人寰,薄氏的皇後之位立刻就開始搖搖欲墜。
沒人能理解劉德此時的舉動。
倒是幾位薄氏外戚的公侯向劉德投來了感激的目光。
人人皆知,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老太太在的時候,薄氏自然是漢室國戚,連天子都要禮讓一二,但,老太太剛一去,整個世界一夜之間就出現了變化,讓薄家人充分的知道了,什麽叫做人情冷暖世态炎涼。
此時,劉德能想起來要去探視薄皇後,自然讓薄家人大爲感動。
薄家人一高興,有人自然就不高興了。
粟姬的臉色幾乎霎時就變得鐵青起來,窦氏的幾個長者臉色也不怎麽好看,倒是老太後好似什麽事情都沒發生一般,靜靜的跪在靈樞前,仿佛一切都與她沒有關系。
“這是應有之理,準了……”上頭的天子不平不淡的說了這麽一句話,然後轉身繼續面朝靈樞跪了下去,于他而言,即使本身并不喜歡皇後,但在這國喪之上,必要的面子必須維持,方才皇後昏厥,卻沒有一個皇子站出來表示一下,已經讓他的臉皮都有點挂不住了。
熟悉内情的人都知道,當初,先帝孝文皇帝最寵愛和喜歡的兒子,其實壓根就不是他,而是已故的梁懷王劉揖,先帝爲了培養劉揖,連賈誼都送去給劉揖當太傅。
在劉揖墜馬身亡之前,他的太子位置一點都不穩固,要不是當時的太子妃現在的皇後薄氏在太皇太後面前多番周旋,他根本撐不到劉揖身亡的那一天。
因此,劉德能出來救場,劉啓自然很高興,隻是作爲天子,他不能表現出來。
“諾!”劉德深深拜下去,隻有他才知道,這是他踏出自救之路的第一步:“兒臣謹遵父命!”
然後,劉德轉身對粟姬輕聲解釋道:“母妃,請原諒兒子自作主張……”
粟姬低着頭,鐵青着臉,不肯搭話。
劉德心裏早有準備。
想要踏上奪嫡之路,就必須舍棄一些東西,況且其實他跟粟姬除了血緣上的聯系外,感情并不深,因此,他心中并沒有所謂的負疚感。
他低下頭來,看着粟姬的模樣,輕聲道:“母妃,我漢家以孝治天下,生爲人子,兒子不得不以身作則……”
劉德這話聲音雖小,但還是能被旁邊幾位妃嫔聽到。
大度的或許一笑置之,但小心眼的,卻是立刻就恨得牙咬咬了。
“什麽意思?”劉德聽得分明,這是劉彘的母親王娡的聲音。
但劉德沒有理會,轉身弓着身子,朝着内殿寝宮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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