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越王雖然被俘,但南方諸城,無一城投降,蕭啓既在病重,尤有意鍛煉上京送來的孤兒,便命令他們每人帶兵五千,分頭攻打各個城池。
大部分孩子都深得蕭啓真傳,雖然有所損失,戰策也稍顯青澀,但也成功打下城池,即使偶有挫折,也被蕭啓三言兩語點撥,解決困境。
至于靈蕭門,雖然元氣大傷,但也組織了小規模的進攻被江映月撫琴擊退。
這日,蕭啓剛剛從昏睡中醒來,就看見江映月坐在床頭,兩膝上放着古琴,卻沒有演奏。蕭啓笑道:“何時來的?”
江映月低低笑道:“剛剛進來,見神尊好睡,便沒有驚擾。”
蕭啓撐着身體坐起道:“許久未聽你撫琴,今日可願來上一曲?”
江映月點頭道:“願爲神尊效勞。”說着,輕輕撥動琴弦,悠揚的曲調如水一樣傾瀉而下。
赤額見蕭啓醒來,也扭着身體走到蕭啓身邊,将大腦袋放在蕭啓腿上。
蕭啓将手插入赤額濃密的白毛中,道:“這幾日我一直病着,你也悶壞了吧?”
赤額低低嗚咽了一聲,用大腦袋拱了拱蕭啓,似是在撒嬌。
江映月一面撫琴,一面道:“神尊今日可覺得好些?”
蕭啓強笑道:“其實一直也無事,隻是兄弟們不要我起身罷了。”
江映月撫琴沒有答話,可他知道,按照蕭啓的性格,隻要有力氣起來,是誰也阻止不了的,可見這回的病真是來勢洶洶。
其實蕭啓陣前病倒絲毫不足爲奇,他身體一直孱弱,前一段時間被熊霸重傷後又把葉遮天的内力還給了葉天麒,身體受損嚴重,自己卻毫不珍惜。
從某種程度上講,大家甚至感謝這場病,能讓他們的七郎真正的休息幾日,可饒是病的起不來床,他還是堅持口述戰策幫助陣前的孤兒,除非支撐不住,不願休息絲毫。
想到這裏,江映月的琴聲漸漸轉爲悲切。
蕭啓一面撫摸着赤額的白毛,一面道:“映月,你不要太擔心我,沒有做完這一切,我是不會讓自己有事的……”
江映月不言,琴聲叮咚,一點一點敲在自己心上。
“七郎……”臧乃清猶豫片刻,還是走了進來:“七郎,寶兒哥回來了,他想看看你……”
蕭啓整了整衣服和頭發,輕聲問道:“我氣色可好?”
臧乃清看着蕭啓慘白的病容,強忍心酸道:“還好……”
蕭啓似是不查,點頭道:“請寶兒哥進來吧……”
趙開疆奔進大帳,幾步跑到蕭啓身前,握住他的手道:“七郎,可覺得好些了?”
蕭啓點頭道:“隻是小毛病,不會有事的……”
趙開疆歎口氣,沒有深究,蕭啓轉移話題道:“白将軍他……”
“放心,辦得毫無差錯……”
“白将軍對我恩重如山,可我卻沒有能爲他送終,真是不孝……等回到上京,一定親自去墓前賠罪……”
“七郎不必自責,舅舅去世前曾經說過,他……覺得對不起你……”
“是我對不起白将軍,對不起伊娜,一直都是……”蕭啓垂下眼簾,趙開疆看不到他的哀傷,但也心如刀割。
猶豫片刻,趙開疆道:“七郎……我有事可你說……”
江映月聞言,停下撫琴,抱琴起身道:“映月告退……”
“不必……”蕭啓搖搖手,道:“何必如此,留下就好……”
“朝堂之事,映月還是回避的好……”說完,摸索着離去。
蕭啓歎口氣,轉向趙開疆道:“何事?”
趙開疆面露爲難之色:“七郎,對不起,那個人……知道我們還活着了……”
“他……知道了……怎麽回事?”
趙開疆雙手撓頭道:“都是我的錯……都是我不小心……那天……我……我爲舅舅守陵,貝兒臨時與他人換班,沒有來得及通知我,本來不會有事,可沒想到那個人忽然造訪憑吊舅舅,先見到了貝兒,知道他當班,我本來已經躲開,不想在後花園碰到了他……他……認出了我,我本來是否認的,可他……可他卻發現我手上的傷疤是僞造的……所以……我不得已承認了,他又問我還有誰活着,我……我……全說了……”
蕭啓搖頭道:“寶兒哥,不要自責,他知道也是一件好事……”
“可是……兄弟們……誰也不想見他,包括我……”
“寶兒哥,相信我,他知道不是一件壞事兒,兄弟們還有這樣多在世上,對于他,隻會是一件好事,他知道你們還在,一定會極力補償,這樣我的愧疚也許會淺一些……”
“七郎……可是這件事……終究是拖累了你……那個人……會怪你知情不報的……”
“無妨……”蕭啓搖頭道:“怪我也好,恨我也罷,我現在留下多半已經不是爲他。這批孤兒也成長起來了,等平定百越,隻要景北沒有太大的動作,我也該離開了……”
“七郎,你要離開?”
“我留在這裏,隻會提醒他曾經的變故,等百越平定,我也算是完成兄弟們的願望和先祖的囑托,而那些孤兒也都長起來了,能夠獨立作戰,我留下也沒有什麽意義了……”
趙開疆點頭道:“七郎,其實,我們也希望你能從戰場中解脫……”
“寶兒哥,到時候我們一起走,每年聚一聚,也是人間樂事……”
“你要去哪裏?”
“不知道……”蕭啓虛弱的看向帳外,隻要離開就好……
“離開就好。”趙開疆應了一聲,道:“七郎,還有一事……也許不該告訴你……”
“寶兒哥,你都這樣說了,是要我好奇嗎?”蕭啓笑了笑,将手放在趙開疆手背上:“想來此時一定事關重大,告訴我……”
趙開疆沉吟道:“我離開上京前一日,有一人自稱煥公子,拜訪前朝老臣孫大人,第二日,便有一頂小轎出現在孫大人府上,我在路上聽說,皇上找到一個失散的兄弟,龍顔大悅,封爲煥王。這個人,會不會和出現在葉莊主靈前的是同一個人。”
“還能有誰……”蕭啓輕輕揉了揉額角,還是沒有将齊煜的密信告訴趙開疆。
“煥公子,與齊煜很像,而那玉牌,除了上面的字不同,樣式花紋完全一緻,想來是錯不了……”
趙開疆點頭道:“隻是這樣,朝堂恐怕又有動蕩,七郎,你要離開可要趕快啊……”
蕭啓點點頭,沒有答話。齊煜此人,爲了鏟除異己,不惜算計自己和心愛的女人,而煥公子的出現,無疑會成爲他眼中釘肉中刺,隻求除之而後快,屆時,他會不會再次讓自己攪進去呢……
蕭啓不願細想,越想越覺得寒心。
趙開疆又道:“七郎,其實這次回來的并不止我一人。”
“還有誰?”
“那個人帶來的護衛,說是保衛你安全,本來他們早就應該動身的,可舅舅忽然去世,上京需要守陵和下葬的護衛,就耽擱了一陣子,而他知道我活着後,堅持要那些人和我一起來,也算是保護我的安全。”
蕭啓點頭道:“那些人如何?”
“看起來也算老實可靠,就是不知道是否是僞裝。”
蕭啓倦怠的點點頭,自從兄弟情誼摻雜了這些東西,就越來越不快樂了……
趙開疆介紹道:“這次來的一共二百人,隊長叫張月芝,上京人,看起來也老實可靠,下面人太多,也不是很熟悉,所以……也說不好怎樣。”
蕭啓點頭道:“無妨,耐心觀察就好……”說着,有些疲憊的閉上眼睛。
趙開疆見蕭啓精神似乎很是不好,便起身道:“我趕了一路,也沒有休息,真是累了,就先回去睡了。”
蕭啓心中感激,支起身體道:“寶兒哥快去休息吧……”
趙開疆不敢久留,匆匆離去。
蕭啓呆呆的看着随風擺動的帷帳,臉色一白,無可遏制的咳嗽起來,他雖然可以壓制,可那咳嗽卻還是能夠沖破他的阻礙,湧出喉頭。
蕭啓擔心被人聽到,便抽出一方絲帕捂住嘴,隻覺喉嚨發甜,手心一熱,将絲帕拿開,但見滿目鮮紅。
這幅身體,真的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蕭啓虛弱的靠在榻上,趙開疆等人身份暴露,齊煜一定是有喜有憂,喜的是還有兄弟在世,自己不會那樣愧疚,憂的是身爲皇帝,太多人知道自己過去,的确不好。
而煥公子的突然出現,也打破了他的計劃,自己沒有殺了煥公子,反而任由他進入上京,成功封王,齊煜一定會記恨自己吧?
隻是,他怎能殺死煥公子,即使,那是齊煜的囑托。
蕭啓閉上雙眼,似是已經睡着,可不時溢出的咳嗽,仍然人聽得揪心無比。
趙開疆走出蕭啓大帳,實際上并沒有離去,他靜靜的聽着裏面的動靜,心中劇痛。
“七郎,你一定要堅持住,既然你決定離開,我們不惜一切代價,也要讓你過上真正平靜的生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