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兩年,北地的苦寒深深侵蝕着蕭啓的身體,可上京沒要消息,他也不能離開。
北風凜冽,風雪入帳,蕭啓的高熱已有三日未退,蕭非胡将熬好的藥遞到蕭啓唇邊,可蕭啓隻喝了一口,便搖搖頭不肯再喝。
“父親……你……”
蕭啓微微皺眉搖頭道:“喝了也一直不見好,還是不喝了吧……”
“父親,這藥再喝幾天一定會管用的……”
蕭啓搖搖手:“自作孽,不可活……我睡一會兒,你也回去吧……”
蕭非胡抿了抿嘴唇,覺得眼前有些模糊,慌亂的垂下眼簾,點了點頭,快步退了出去。
蕭啓淺笑着看着他的背影,阖上沉重的眼皮,也許,真的快結束了。
又兩日,大雪初停,蕭啓決得精神稍好,披衣外出,雪地白的耀眼,讓蕭啓又回想起當年征戰咯衛什的歲月。
“父親,上京有人來。”
“是嗎?”蕭啓撫了撫額角,隻覺着白雪愈發刺眼,便随蕭非胡進了他的大帳。
帳中,一名身穿貂裘的中年人起身行禮道:“卑職見過七将軍。”
“不必多禮,不知……大人前來所爲何事?”
“将軍,皇上将于三月初一立新後,還請七将軍參加。”
“哦?不知哪家的姑娘這樣有福氣?”
“是煥王妃的親妹妹。”
蕭啓心下了然,齊煜是要開始行動了,可是,他要自己回去,想做什麽?來不及多想,蕭啓向來人笑道:“多謝告知,屆時本帥一定會到上京。”
來人施禮道:“軍營過于寒冷,卑職先告退了。”
蕭啓點點頭,示意蕭非胡将他送走,自己閉目沉思片刻,便命人準備戰馬。
“父親,現在就走嗎?”
“已經一月了,現在走時間寬裕些,我恐怕也不能像以前一樣日夜兼程的趕路了……”蕭啓淺笑着拍了拍蕭非胡的肩膀:“我走以後,你好好收着北境,完顔家已經收服了不安分的部落,幾十年内,不會有太大的動蕩。”
“父親,我和你走!”蕭非胡焦急道。
“這次我不會帶任何人……”蕭啓轉身道:“上京局勢太不明朗,這潭渾水你還是别趟的好。”
“可是父親……”
“我都這麽大的人了,不必擔心,明日一早,我便離開,北境,拜托你了。”
第二日,蕭啓便獨自一人策馬離開了北境,一個多月後,終于到達上京城下。
上京,除了曾經熟悉的人都已不再,幾乎沒有任何變化,寬敞的街道,高大的牌坊,都在靜靜的看着來往的行人。
正值下午,蕭啓勒住馬缰,緩步前行,看着如織的行人,心中罕見的平靜,自己征戰半生,不就是爲了守護每個人平靜安樂的生活嗎?
忽然,前方一陣騷動,一隊鐵甲武士分開人群向蕭啓奔來,行人面露驚慌之色,紛紛下馬避讓。那隊武士直接沖到蕭啓身前,吼道:“來人可是蕭啓?”
蕭啓掃了馬下武士一眼,淡淡道:“是,閣下攔住本帥的馬,有何貴幹?”
“蕭啓?七将軍?”
“七将軍這樣年輕啊?”
“不會是冒充的吧?”
“不會,他自己都承認了……”
行人聞聽馬上之人是七将軍,都在壓低聲音偷偷議論,一人忽然揚聲道:“草民給七将軍磕頭啦!”
衆人這才回過神來,紛紛慌亂跪倒。
爲首的武士道:“我等奉皇上之命,前來将逆賊蕭啓捉拿歸案,還不下馬?”
“你們緝拿本帥,可有聖旨?”
武士拿出一張令牌道:“天子鐵令在此,蕭啓還不下馬?”
“不知本帥所犯何罪?”
“蕭啓罪狀,辱人視聽!”
“不妨說來聽聽。”蕭啓冷笑着看着那名武士,也知此事不能善了。
“蕭啓,你想抗旨嗎?來人,将蕭啓拿下!”
蕭啓嘴角泛起一絲冷笑:“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不要傷及百姓,我和你們走。”說着,翻身下馬,任人用鐵鏈在自己身上纏了一道又一道。
“放開七将軍!”一名虬髯大漢忽然沖上前,吼道。捉拿蕭啓的護衛聞聲向那大漢舉起了刀。
“住手!”蕭啓厲聲道:“不要動他!”繼而轉向大漢:“多謝壯士相救,蕭啓從未做過任何對不起大齊之事,此次随他們去,朝廷也會還蕭啓一個清白。”
說完,從容登上囚車,随武士離開鬧市。
滿街百姓,保持着跪拜的姿勢,呆呆的望着囚車,許久沒有人起身。
皇城,天子書房。
齊煜将常公公叫進來,吩咐了幾句,常公公點點頭,貓腰走了出去。
大理寺,寺丞蘇和正低頭看着堆積如山的卷宗,不時打一個哈欠。
“大人,皇上秘使。”
“快請!”蘇和急忙站起身,隻見一個臉色蠟黃打太監走了進來,施禮道:“奴才見過蘇大人。”
“公公請起,不知……”
“皇上派人拿了一個人,命蘇大人親自審問,這個人恐怕不好對付,還要蘇大人使出些手段來,不管有沒有,招供畫押就好。這些是那人的罪狀,人證物證稍後便到,蘇大人可要不辱使命啊!”
蘇和也是在官場中沉浮多年的老狐狸,怎會聽不懂,于是連連保證道:“公公放心,本官一定做到。”
來人不自然的笑笑,将一疊紙放到蘇和手中:“那就拜托蘇大人了……”
蘇和将來人送走,打開卷宗看了幾眼,臉色登時變得慘白。
腳下的鐵鏈發出刺耳的響聲,蕭啓身穿囚服,任由兩名衛兵架着來到刑堂。
蘇和盯着蕭啓看了幾眼,咬了咬牙,一拍驚堂木吼道:“大膽!罪臣蕭啓,還不跪下?”
蕭啓諷刺的笑道:“不知本帥何罪之有?”
“鐵證如山,還敢狡辯?”蘇和厲聲喝道,扯過剛剛拿到的幾頁紙,念道:“蕭啓身爲大齊臣子,廣施恩德,收攬民心,百姓隻知七将軍,不知皇上,其罪一。自稱天帝七子,混淆視聽,愚弄百姓,其罪二。正邪不分,聯姻百越,其罪三。勾結前朝餘虐,力圖叛國,其罪四。身爲完顔家親眷,前朝郡王,潛入大齊,行奸細之事,其罪五。駐守邊境,隐而不發,贻誤戰機,其罪六。六條罪證,條條屬實,蕭啓還不低頭認罪?”
蕭啓擡起頭道:“要本帥認罪,可有皇上手谕?”
“皇上才不屑與你這種罪人說話!本官審問你,自然是有皇上口谕,蕭啓,還不認罪!”
“口谕嗎?”蕭啓冷笑道:“隻要蘇大人能給蕭啓看皇上爲蕭啓定罪的手谕,蕭啓立刻認罪。”
“大膽!還敢讨價還價!來人,讓他嘗嘗本官的手段!”
話音剛落,幾名衙役便一擁而上,将蕭啓推到腳手架上綁好,蘇和陰笑着上前道:“聽聞七将軍身經百戰,立下不世功勳,不知道會不會怕我們大理寺的刑具呢?”
蕭啓輕蔑笑道:“你們除了刑具,一無所有。”
“那……就讓我看看堂堂忠勇王七将軍,能抗住多少刑具!”說着不耐的揮了揮手。
衙役會意,從刑架上拿下一根皮鞭,蘇和接過來看了幾眼,道:“抽到他肯畫押爲止。”
蕭啓擡到道:“如若這樣便想讓我屈服,恐怕也太小看蕭某了。”
一鞭下去,囚衣撕破,卻沒有多少血滲出,蕭啓神色如常,隻是淺笑。
“用力點兒!問不出來小心闆子!”蘇和惡狠狠的丢下一句話,回到座位上,一面品茶,一面看下人行刑。
一個時辰過後,蕭啓雖然臉色慘白,冷汗淋漓,卻依然一言不發。
“好個蕭啓,竟然冥頑不靈到這種程度!”
“沒有皇上手谕,我不招供!”
“那就繼續打!”蘇和一拍驚堂木,氣急敗壞的吼道。
“大人,皇上,皇上來了,已經到了門口了……”一名身穿鍺衣的護衛氣喘籲籲的禀報道。
“什麽,快和我去迎接!”
蘇和顧不上許多,整了整官服沖了出去。
“卑職蘇和參見皇上,吾皇萬歲。”還沒等他拜下去,齊煜便一腳将他踢了一個跟頭:“七将軍何在?”
“就在裏面,卑職無能,那罪人揚言沒有皇上手谕,拒不認罪……”蘇和重新跪好,戰戰兢兢的說。
“誰是罪人?私自扣押七将軍,還敢抵賴?”齊煜冷聲道,繼而又一腳踢開蘇和,大步跨進了刑堂。
待他看到被綁在手腳架上,渾身鞭痕的蕭啓,一聲慘嚎,撲倒蕭啓身前,哽咽道:“七哥,你……他們……”
蕭啓睜開眼,揚了揚嘴角,沒有說話。
齊煜穩了穩神,道:“把蘇和押上來!”
很快,随行的護衛便把軟成一灘泥的蘇和推了上來。
“蘇和,扣押七将軍,私刑審問,是何人指使?”
蘇和顫栗不止:“啓……啓……啓禀皇……皇上……是……是皇上身邊的人送七将軍過來的,說……說一定要要讓他認罪……”蘇和見齊煜的眼神恨不得要殺了自己,越說聲音越小,到最後已經完全沒有了底氣。
齊煜看向蕭啓,低聲道:“七哥,相信我,我沒有……”
“我知道。”蕭啓側過臉,不願多說。
齊煜又看向蘇和,吼道:“将蘇和壓下去嚴加拷問!”然後絲毫不理會連連喊冤的蘇和,親手将蕭啓自腳手架上解下,攔腰抱起道:“叫所有太醫在朕寝宮候旨!”(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