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齊軍隊駐紮在青牛城已有兩月,卻一直沒有向前推進,下等軍士雖不明所以,但他們也都親曆或者聽說過三年前蕭啓如何将百越趕出大齊,知道他一人平定咯衛什的勇謀,是故軍營一直未見人心浮動。
銅牛城,一個身穿灰色長袍的男子,他擡起雙手,右手手心隐隐有銀光閃動。
“萬土生大人,什麽時候可以開戰?”一名臉上畫着濃重油彩的軍長畢恭畢敬的問道。
萬土生面色凝重,片刻長出一口氣道:“明日便可一戰。”
軍長面露喜色:“有大人出馬,定可将齊狗趕出百越!”
“不可大意……”萬土生搖搖頭,手中的銀光暗淡了幾分:“七将軍不是凡人。”
“它還能是神不成?”
“百戰不死,自然可以稱爲神。”
第二日,清晨,天氣異常晴朗,青牛城外,無聲無息的驚現大股敵軍,這些敵軍大約有數萬之衆,但都臉色灰白,雖然急速像青牛城奔來,但隻聞沉重的腳步聲,不聞呼吸。
當日當值的是熊霸,見敵軍襲來,他沒有多想,一面叫衛兵報信,一面披甲翻身上馬,拔刀出鞘準備沖入敵陣。
身後的一千騎兵也緊跟着上馬迎敵,在弓箭手的掩護下向前沖鋒。熊霸大吼一聲,将長刀深深嵌入爲首的一名軍士的肩頭,卻驚訝的發現并沒有鮮血噴出,自己的一刀仿佛砍到了木樁上,拼命抽出卻發現長刀刀刃已經變成黑色,而那些紛紛射出的箭矢,也絲毫沒有阻擋敵軍沖鋒的腳步,很多敵人身中數箭卻行動無礙,直直向青牛城木質的城牆沖來。
熊霸心中沒來由的恐懼,這些究竟是什麽東西?爲什麽他們體内沒有鮮血流淌,爲什麽他們不畏疼痛隻知沖鋒。一時間,熊霸的手有些顫抖,長刀也變得沉重無比。
與此同時,一起沖鋒的士兵也發現了異樣,紛紛下意識的調轉馬頭,可身已經被毫無呼吸的敵軍擋住了去路,一名騎兵剛剛揚起長矛,忽然馬缰被一隻蒼白的手抓住,騎兵下意識的想争奪馬缰,可那隻手的力氣竟然奇大無比,似乎隻是不經意的一動,便将整匹馬連同騎兵一起扯的倒在地上,騎兵隻覺被摔的氣血翻騰,幾乎要吧内髒都吐出來,狼狽的從馬腹下抽出被壓得酸疼的左腿,咳嗽着翻過身,卻對上剛剛那名敵軍蒼白的面孔,那呆滞的目光直直的對着他,那眼神如同魔鬼,繼而,他忽然張開嘴,發出咯咯的聲音,他猩紅的牙龈與灰白的臉相映襯,顯得恐怖無比。
那騎兵吓得幾乎昏厥過去,隻覺那張血盆大口一點一點湊近自己的臉,一股強烈的腐臭氣息撲鼻而來,嗆得他幾乎不能呼吸。他隻覺那張大嘴漸漸向他逼近,他絕望的閉上眼睛,被這種東西咬到,恐怕不是死去那麽簡單吧。
就在他閉目等死之時,隻覺身上一松,迷惑的睜開眼,隻見身上的那個怪物無頭的身體已經倒在一邊,頭顱滾出老遠,一個隻穿白色裏衣的消瘦身影已經策馬陷入戰團。
七将軍!七将軍的出現給了沉浸在恐懼中的士兵無窮的動力,隻見蕭啓護在不知所措的熊霸身前,一刀砍下想他撲來的騎兵的頭顱,一邊喊道:“砍頭,别砍别處!”
衆人這才回過神來,紛紛找準機會,砍向敵人頭顱,戰場上不見血肉紛飛,隻見滿地頭顱滾動,而被砍中的敵軍,也不會發出任何聲音,眼前景象,如同噩夢煉獄。
而七将軍纖弱決絕的背影,便是他們沖出恐懼的唯一希望。救出熊霸後,蕭啓并沒有戀戰,而是調轉馬頭,擡手示意騎兵排成展翼陣突圍。
騎兵自覺分成兩翼,隻砍殺阻擋突圍的敵軍,很快便沖回了青牛城下,守衛軍很快拉開城門,将大軍迎入,可并不甘心的敵軍竟然紛紛下馬,用力撞擊着城門。
蕭啓快步登上城牆,四下打量了一陣,忽然取下背上的雕弓,拉滿弓弦,一支銀色的箭矢激射而出,正中城外一塊泛着白光的石頭。
石頭中箭裂成幾段,顔色也由白色變成了灰黑色,幾乎同時,那些敵軍仿佛失去了靈魂一樣倒下,與死屍毫無區别。
這時,剛剛出城的傷員已經清點完畢,一共有二十人被咬傷,蕭啓親自去探查,隻見傷口的邊緣漆黑,也不見鮮血流出,便心知不好。
便叫人趕緊将迷糊等人請來,完顔旄彎下身看了看傷口,又看了看迷糊,道:“将軍,小的有辦法,隻是藥引需要将軍親自幫忙。”
蕭啓知他是不便當着傷員的面說出真相,便與他一起走到角落,完顔旄才道:“毒入骨髓,沒救了。”
“他們也會和那些人一樣嗎?”
“會,如果不立即燒掉,無論生死,都将變成毫無意識的傀儡。”
蕭啓歎了一口氣,回頭看了看那些兄弟,輕輕搖了搖頭。
完顔旄勸道:“将軍,如果現在不下決心贻害全軍啊!”
“他們都是戰場上的兄弟,又是因爲大齊受傷,我怎麽能……”
完顔旄道:“還請将軍以大局爲重!”
蕭啓又回頭看了一眼,歎氣道:“可是……我下不去手……”
“那就讓我來做吧!”完顔旄咬了咬牙道。
“且慢……”蕭啓将手搭在完顔旄的肩上,搖頭道:“關起來不行嗎?”
“你也看到了,那些東西力氣奇大,你用什麽關?”
“可是……”
“我知道,如果我殺了他們,也難逃處罰,可身爲完顔家的人,将軍必定不能要我性命,所以還請将軍不要擔心。”
可蕭啓放在他肩膀上的手卻絲毫沒有松開:“你别去。”
完顔旄還欲再說,忽然看見那受傷的幾人中,忽然有一人站起,縱身從城牆上跳下,蕭啓剛想出言阻止,又有兩人緊随其後。
一名百夫長打扮的士兵含淚道:“将軍,我們知道,被那種東西弄傷,恐怕真治不好了,保不準也要變成怪物,與其變成那樣,我們甯可去死!小的在清水鎮有一個八歲的兒子狗蛋兒,請将軍告訴他,他爹爹也是大英雄!”
說完,也向後一仰,從城頭墜落。
蕭啓緊緊握住刀柄,看着被咬傷的士兵一一自願跳下城牆,卻還是沒有阻止,也許他内心深處,也是希望他們自殺,爲大軍減少不必要的麻煩,這個猜想讓蕭啓痛苦不已,可這樣也是唯一的最好的結局。
當晚,蕭啓将帳下将軍召集起來,歎道:“今日熊霸所遇,便是巫軍。”
“巫軍是什麽?”熊霸搔了搔後腦,驚魂未定的問道。
蕭啓數落道:“當時就你上課睡大覺,乃清,講給他聽。”
臧乃清愣了一下,尴尬道:“我也忘了……”
蕭啓哭笑不得,道:“巫軍是白钺特有的敵人,他們沒有意識,不畏刀砍火燒,隻要頭還在,就會一直沖鋒,甚至在隻剩下頭,也會用嘴去撕咬敵人,凡是被咬中的人,三天内都會失去意識,成爲越巫的傀儡。所以……”說到這裏,蕭啓又想到那些自殺的士卒,不忍的搖搖頭。
趙開疆安慰道:“七郎,當務之急是給他們報仇……”
蕭啓咬牙道:“仇自然要報,而且百越逆天而行,罔顧百姓性命訓練巫軍,必将受到懲罰。”說完,拍案而起,道:“葉大哥和兄弟們的仇,必報!”
安平問道:“七郎你可有對策。”
“我已經派人去請曲徑幽他們了。”
正說着,帳門被掀開,來着并非曲徑幽而是江映月,江映月輕輕扣動琴弦,走到蕭啓對面施禮道:“參見神尊。”
蕭啓點頭道:“曲徑幽等人呢?”
江映月笑道:“區區小事,怎用勞煩他們。”
蕭啓坐正身子道:“怎麽講?”
江映月道:“所謂巫軍,隻不過是失了心神,并非你們理解的死人,琴聲可以制造幻境,亂人心神,自然也可以将人從迷亂中召回。”
“映月的意思是……”
“映月願意一試。”江映月屈身行禮道:“還望神尊批準。”
“對你可有危險?”
江映月猶豫片刻,搖頭道:“沒有。”
蕭啓淡笑道:“你休要瞞我,上次你用幻境控制謬衣卡等人時,可是昏睡了整整五天,這次所要應對的是人數更多的巫軍,而且他們的心智已經被人控制,你不僅要控制他們的心智,還要和敵方越巫抗衡,怎能不危險?”
“爲了神尊,映月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你願意如此我未必忍心。”蕭啓歎道:“此法是否要求精通音律。”
江映月怔了怔:“粗通即可,但必須心志堅韌不爲外物所惑。”
蕭啓心中了然,揮揮手道:“此事再議,都退下吧。”
衆人轉身離去,走到門口的安平回過頭,看向蕭啓的眼神滿是了然和悲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