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糊帳中,除了完顔旄,蕭啓也坐在一旁,衛兵将奚正陽放下後,迷糊和完顔旄上前仔細檢查奚正陽的身體,迷糊将手按在奚正陽脈門上,眉頭緊鎖。
完顔旄的診治方式完全不同,他隻是看着奚正陽的面色,忽然将奚正陽的身體側了過來,奚正陽的背上,鮮血淋漓。
迷糊也搖搖頭,與完顔旄一起解開奚正陽的铠甲,剪開他的裏衣,可眼前的景象卻讓他們大吃一驚。
奚正陽的背上,一道傷口深可見骨,由于失血過多,傷口的邊緣已經泛白。而傷口的兩側,隐隐可以看到被切斷的骨頭和黃紅的骨髓。
迷糊看向蕭啓,搖頭道:“蕭哥哥,奚将軍的脊梁骨斷了……所以……”
蕭啓全身一抖,抓住迷糊的肩膀,手指微微顫抖,喉嚨裏發出咯咯的聲音,這個結果其實他早已知道,可聽迷糊親口說出,卻仍然覺得難以接受。
迷糊道:“蕭哥哥,我……沒有辦法……即使能治好奚将軍,也……”
蕭啓知道他的意思,又看向完顔旄,完顔旄也搖頭道:“恐怕,奚将軍不能在打仗了……”
聞訊趕來的熊霸正好闖入大帳,聽到完顔旄這樣說,怒吼道:“什麽意思?還有完顔家治不好的人?你分明是在敷衍!”
完顔旄搖頭道:“斷骨可以再接,可難保奚将軍行動和以前一樣。”
蕭啓點點頭,擡手制止還欲再說的兄弟們,将手放在完顔旄肩膀上,完顔旄道:“放心,我一定盡我所能。”
迷糊搖頭道:“恐怕……沒救了……流了太多的血,斷的又是脊梁骨……”
“你胡說!”安平怒道:“奚将軍不會有事的!”
“他說的是真的……”完顔旄搖搖頭:“我們會竭盡所能,可能不能救活,就要看奚将軍的造化了……”
蕭啓艱難點頭,看向奚正陽慘白的面龐,歎口氣,将臉移向一邊。
迷糊拿起一個瓷瓶,将裏面的液體盡數倒進奚正陽口中,雖然大半順着嘴角流了出來,可仍有不少進入奚正陽腹中。
完顔旄也掏出一個精緻的小盒,剛剛一打開,散發出的清香便将滿帳的血腥味掩蓋,可見此藥的珍貴。
完顔旄剛剛将沾着藥膏的手伸向奚正陽的後背,就聽奚正陽一聲呻吟,醒了過來。
此刻的奚正陽,眼神清明,絲毫不像身受重傷,他一一掃過帳中衆人,忽然将手伸向蕭啓,蕭啓急忙握住他的手,隻覺分外有力,不似重傷之人,探究的看向完顔旄兩人,隻見兩人已在搖頭,心中明了,極力克制住顫抖看向奚正陽。
奚正陽道:“你們……都出去……我……有……有話……問七将軍……”說話時,力氣不濟,要歇好久才能吐出下一個字。
衆人聽奚正陽如此要求,皆是一怔,征求意見的看向蕭啓,蕭啓略一猶豫,奚正陽又道:“都……都走……我已經……要死了……醫官……也出……去……”
“奚将軍,有話等傷好後再說吧?”臧乃清小心翼翼道。
“出去……”奚正陽将臉背到一邊,堅持道。
衆人無奈,又見奚正陽如此堅持,也不好說什麽,又見蕭啓無力的擡了擡手,才一一退了出去。
等帳中無人後,奚正陽才艱難的看着蕭啓,道:“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展邦……”
蕭啓的身子有些僵硬,喉結上下抖動,可發不出任何聲音。
奚正陽又道:“我知道……展邦,你沒死……對不對……你怎麽可能死……”
蕭啓身體劇烈顫抖,看着奚正陽,心中百轉千回。
“展邦……的……死……一直是……我心中,心中的……遺憾,他……怎麽會……死?你告訴我,展邦還活着,對不對?”
見蕭啓依然低頭不語,奚正陽又道:“我……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你……還要瞞我嗎?”
蕭啓輕輕搖了搖頭,似乎還想拒絕,可忽然覺得奚正陽的手劇烈顫抖:“你不是……展邦?他……是我千夫營……我大齊……最優秀……的……将才……怎麽會……死……”
說完這句話,喘息了好一陣,臉色也有了灰敗的迹象。
而蕭啓心中卻依然猶豫,他很想将自己還活着的蕭啓告訴奚正陽,可是……
奚正陽又道:“你是展邦……一個人可以隐藏他的容貌,可不能隐藏他的氣度,展邦的氣度,我永遠忘不了……”雖然說的話愈來愈連貫,可蕭啓知道,這是氣血衰竭的前兆。
迎向奚正陽閃亮的眼睛,蕭啓緩緩将手放在假面之上……
帳外,張樵等人都在焦急的等待,他們都已經接受了奚正陽命不久矣的事實,可誰也不願面對這個消息。
直直的盯着帳門,希望有人出來,又怕有人出來。
夜色深沉而寒冷,陰氣漸進滲透過鐵衣,深入骨髓的冷。滿天繁星,點點銀光傾瀉而下,甲胄也泛着淡銀色的光彩,寂落而慘淡。
可每個人都努力的站直身體,等待,等待其實早已知道的結局。
似乎過了很久,又似乎隻是一眨眼的功夫,帳門忽然打開,一個消瘦的身影如鬼魅般走了出來,見到身前的兄弟們,蕭啓隻覺胸中憋悶,喉頭似乎有什麽東西上下湧動,眼前也漸漸模糊,眨了眨眼眼前才恢複清明,繼而,蕭啓勉力控制住顫抖的身體,緩緩道:“奚将軍……戰死……”聲音暗啞,不似平日。
月光照在假面上,分外慘淡。聞聽這個消息的兄弟們,也都紋絲未動,如同雕塑。
夜色依然平靜,可每個人的心口,都有熱浪在湧動,奚将軍,一代震關名将,終究将命留在了他一直誓死保護的戰場上,馬革裹屍,最常見,或許也是最好的結局。
青山不語,大河長流,豪傑英魂,永耀天地。(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