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齊軍營周遭,挂滿了白幔,迎風飄揚,形如鬼魅。
軍營中間,是一高大的靈棚,全軍重孝,跪于靈棚之前,爲首的,正是奚正陽和十二位帶着猙獰面具的軍士。
風沙漫天,可每個人仍然堅持跪在那裏,而奚正陽更是哭得難以自持,他趴在地上,無論怎樣也忍不住滾滾而下的淚水,即使在知道蕭啓死在中州,也沒有那麽傷心。
這個神秘主帥的出現,給了他希望,讓他以爲那個出類拔萃的少年并沒有真的離去,可就在他将信将疑之時,懷疑的對象竟然也在他面前死去。他眼睜睜的看着迷糊搖頭說将軍已經氣絕,眼睜睜的看着醫官替他穿衣入殓,眼睜睜的看着他就這樣躺在靈棚正中,人鬼殊途。
忽然,奚正陽頓悟一般沖向靈棚正中的遺體,握住他冰冷僵硬的手指,手指纖長,手心的老繭分明是用刀留下的,和那個人一樣,繼而,他挽起屍體的袖口,露出骨瘦如柴的小臂,傷疤縱橫交錯,猙獰異常,分明是經曆過戰場洗禮的鐵血軍士,這樣的人,怎會是坤城的守軍?
想到這裏,奚正陽又看向那覆在面上的猙獰鬼面,黑色的光澤在白幡的映襯下,分外詭異,幾乎無意識的,他将手伸向那張面具,可手指剛剛接觸到那張面具,便又生生頓住,如果,面具之下,真的是那張臉,他該怎麽辦?失而複得,得而複失的痛苦,不是一般人可以忍受。
可是,如果永遠不知道,是不是會遺憾終生?
想到這裏,奚正陽的手又一次伸向鬼面,卻被沖過來的迷糊生生按住:“奚将軍要做什麽?”
“我……”奚正陽猶豫片刻,問道:“他……是展邦嗎?”
迷糊臉色一白,快速搖頭道:“蕭哥哥早就死了……”
“可你……爲什麽要跟着他?你們似乎很熟悉……”
“是……師父,師父讓我照顧七将軍的。”
奚正陽愣了半響,知道迷糊生性單純,絕對不會撒謊,但仍然不甘心道:“那可否讓我看看?倘若不看,我永遠不會甘心的……”
迷糊點點頭道:“那我來取下面具好了。”說着,擡手一按獠牙,将面具取下。
面具下的那張臉,如死灰般慘白,臉頰消瘦,五官英挺,可是,不是展邦……
奚正陽長出一口氣,心中有些慶幸,有些輕松,又有着淡淡的哀痛,這種複雜的感情交織在一起,化爲苦酒,入喉。
呆呆的看着那張陌生的面孔,一個年輕将軍,終究走上了黃泉路,戰場豪情,馬革裹屍,僅此而已。
執事示意時辰已到,便有身着重孝的士兵上前将遺體擡到早已搭好的木架上,繼而用火把點燃,煙塵漫漫,帶着一縷英魂沖天而去,奚正陽滿臉淚水,目光呆滞,直到火勢漸小,才身子一軟,昏了過去。
咯衛什王城。
乞布依手握長弓,眯眼對準天上的大鷹,箭矢激射而出,大鷹落地,周遭士兵一片叫好之聲。乞布依笑着接過衛兵拾來的大鷹,舉過頭頂,隻聽衛兵讨好道:“大王神勇,定能一舉南下,收複中原!”
乞布依大笑道:“今日射鷹,他日逐鹿!”
衆衛兵舉起武器,跟着高呼:“今日射鷹,他日逐鹿!”
乞布依仰天狂笑,這時,一名衛兵快步走到乞布依身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乞布依聽完,臉上滿是狂喜之色,随手摘下自己的戒指,遞給那名衛兵,衛兵忙不疊接過,看着乞布依将手中的弓扔給護衛,大笑着離去。
紮卡親王帳中,一份新近的情報悄無聲息的出現在紮卡親王的案幾上,紮卡親王下意識的接過,待到看完,一拍桌子站起身,道:“好!太好了!”
“哈哈哈……你也得到消息了?”正是乞布依。
紮卡慌忙行禮,可剛剛彎下腰就被乞布依扶了起來。
“哈哈哈……天神保佑,我咯衛什一定可以攻破大齊防線,一舉拿下中原!”
紮卡親王道:“大王,此事是否可能是齊狗的計策?”
“我們的人親眼看到他們擡着七将軍的屍體出來,而昨晚已經有報喪的傳令兵騎馬去上京,今日,七将軍的遺體已經火化。”
“可是……”
“哈哈,紮卡啊,就不要擔心了,有鐵箭,還有花斑和尚那一掌,那七将軍怎麽會不死呢?”
紮卡親王道:“百越戰場是,那七将軍作戰詭計多端,還是防着一些的好。”
乞布依笑道:“那是百越,對上咱們,哼哼,那七将軍恐怕已經上了奈何橋,喝了馬奶茶了!”
紮卡還有顧慮,乞布依大笑道:“在磨蹭,就沒機會啦!今天七将軍屍體火化,我們今天就攻城,攻其不備嘛!走,點兵三萬,随本王出征。”
紮卡親王隻得俯首領命。
深夜,乞布依與紮卡率領三萬騎兵接近邊境,老遠便可以看到刺人眼目的白幡,聽到雜亂的誦經聲。
乞布依向紮卡親王道:“怎樣?不是作僞吧?”然後一夾馬腹,側馬上前,吼道:“殺!”
三萬士兵,也是一擁而上,紮卡親王搖搖頭,也跟在後面。
大齊軍營,如同剛剛下過一場暴雪,白色的鵬欄,白色的瞭望塔,白色的大帳,白色的軍士,以及士兵們慘淡蒼白的面容。
乞布依彎弓射箭,箭矢直指營地正中的“柒”字大旗。大旗被射了個對穿,繼而緩緩飄落,仿佛那個早逝的将軍。
衆人大驚,而此時陷入慘淡的士兵,哪裏還有反抗的心情,奚正陽又在昏迷中,餘下的蕭啓舊部,雖可以領兵,但是沒有虎符,并不能統帥全軍,劉殊榮雖有虎符,可隻能調動同來的三萬,可這三萬人,相當一部分不在大營中,咯衛什的來襲,讓他們措手不及。
就在慌亂隻是,北方忽然有火光傳來,缇娜部落,襲營!
隻見一群袒露上身的壯漢揮舞着手中的兵器飛馳而來,臉上斑駁的油彩詭異而猙獰。爲首的壯漢,披着一個狼皮坎肩,手拿九環大刀,口中吼出幾句胡語,沖在前方。
咯衛什一方,乞布依獰笑着取下背上的大刀,揮舞着向前沖去:“沖啊!不要讓缇娜槍了頭功!”
紮卡親王也舉着闆斧跟在後面,越來越接近大齊大營,咯衛什和缇娜的騎兵漸漸混在在一起,不分你我,而大齊軍營,卻是一片慘淡,很多士兵還沉浸在主帥身死的迷茫與哀痛中難以自拔,一時不能迎敵,隻是看着敵人的馬隊,越來越近。
大齊軍營,幾乎淹沒在敵軍馬蹄揚起的陣陣塵煙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