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黑透,兩人不敢點上火把,所幸月光還算明亮。
皓月當空,肥厚的樹葉的邊緣微微顯出一些墨色,山中潮氣深重,腳下濕滑,恰好掩飾了蕭啓略微踉跄的腳步。
寂靜無聲,惟可聽到兩人的腳步聲,奚正陽看着在前面引路是我蕭啓,因爲擔心铠甲反光,兩人都隻穿裏衣,蕭啓的上衣已經被露水和汗水濕透,從後面可以清楚的看到根根肋骨,清瘦如斯。
樹林中一陣輕響,兩人循聲望去,隻見一隻幼鹿蹦蹦跳跳的從兩人眼前經過,有幼鹿,必有鹿群,奚正陽大喜,隻要捕獲一隻鹿,便可以解決兄弟們的肚子問題。
于是從背上取下弓箭,剛将箭搭在弓上,蕭啓就擡手抓住箭身阻止了他,奚正陽眼睜睜看着那隻鹿越跑越遠,心中惱怒。
蕭啓似是不查,隻是示意奚正陽跟上,兩人追了很久,已經深入密林深處,可那隻鹿,卻不見了蹤影,奚正陽有些着急,可蕭啓還是鎮定的撥開前方越來越濃密的雜草,很快,一個小湖出現在兩人眼前。
湖并不大,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銀色的光彩,微風吹過,草葉清擺,十餘隻鹿在河邊飲水休憩,或立或卧,如同仙境。
奚正陽從未想到,黑山中,竟然有這樣一處所在,看了一眼蕭啓,彎弓射向鹿群,箭如連珠,十數隻鹿還沒來得及逃跑,便盡數成了奚正陽的獵物,而蕭啓卻沒有相助。
等他做完這一切,蕭啓才道:“你我先将兩隻鹿帶回去,其他的吊在樹上,明日來取。”
奚正陽點點頭,與蕭啓一起将鹿藏好,便一人扛起一隻鹿,打算原路返回。
忽然,蕭啓腳下一滑,摔倒在地,奚正陽低呼一聲,扔下肩上的鹿上前去扶,隻覺蕭啓的身體冰冷刺骨,手肘硬硬的咯着自己的胸肋。
“将軍,你沒事兒吧?”
可遲遲沒有聽到蕭啓的回答,便伸手去探他的脈搏,微弱的幾乎難以察覺,與此同時,他察覺到蕭啓烏黑的手心,以及那條黑線,奚正陽雖然粗通武功,但也隐隐能猜到這是什麽,擡起他的手,将衣袖推到大臂,縱橫交錯的傷疤,以及,已經蔓延過手肘的黑線。
他記得,那個少年,身上也是有如此多的傷疤,幾乎是下意識的,他将手探上的蕭啓的面具,那張鬼面死死扣在蕭啓臉上,紋絲合縫,根本無法下手,感受着蕭啓微弱的心跳,奚正陽萬分焦急,又喊道:“将軍!”
此時的蕭啓,隻覺五内俱焚,幾乎說不出話來,可是他知道,自己斷斷不可在這個時候倒下,于是深吸一口氣道:“地滑,無事。”
可這個理由,讓奚正陽如何相信:“将軍,我背您回去。”
蕭啓掙紮起身道:“不必。”
奚正陽雖與這七将軍接觸不多,但也知道他個性堅韌固執,隻得放慢腳步,小心翼翼的跟在蕭啓身後。
兩人回到山洞,已是天色微明,蕭啓看了看四周,再次啓動機關,與奚正陽閃入其中。
裏面的兄弟早就等得萬分焦急,見兩人帶了鹿回來,自然欣喜異常,蕭啓将鹿遞給圍上來的兄弟,靠坐在門邊,隻覺身上的力氣仿佛抽幹了一樣,擡起手,看着已經開始潰爛的手心,嘴角泛起一絲苦笑,難道我蕭啓就要死在這裏嗎?
不甘心。兄弟們的心願還沒有完成,自己怎可以死在這裏?
怪隻怪自己沒有完全重視黎大哥的囑咐,倘若多思考一下對策,自己恐怕不緻落到這種地步,那麽,兄弟們會原諒嗎……
胸口又是一痛,一口血嘔出,黑色粘稠的血液從面具的縫隙流出,滴到雪白的衣領上,蕭啓無力抹去不斷湧出的鮮血,隻是盡量背對着張羅着收拾死鹿的兄弟,悄悄解開衣襟,隻見那條黑線,距離心口,不足兩寸。
念及援軍不知何時到來,蕭啓料想自己真的難逃此劫。于是努力喚道:“奚大哥……”
明明是奮力發出的聲音,卻幾不可聞,他有喊了一次,奚正陽才隐約聽到這便的動靜,見蕭啓背對着自己,身體似乎在顫抖,便交代了幾句走到蕭啓身邊,蹲下道:“将軍。”
蕭啓幾乎使不上力,又不便讓其他人看出端倪,便将後背靠在奚正陽肩上,低聲道:“奚大哥……今日……我要出去一下,屆時,我會将面具留在機關入口,你找一個信得過的兄弟,扮作我,等待援軍,兄弟們盡數交給你,你一定要……帶他們回去。”
奚正陽愣了半天才完全領會蕭啓的意思,焦急道:“将軍,你……”
“什麽也别問……奚大哥,是我對不起你……原諒我……”
“你……你是展邦,對不對?”
“展邦将軍,戰場神話,一代英才,豈是我這凡夫俗子可以比較,奚大哥多心了。”
“你是展邦。”
“呵呵……奚大哥,你找準機會,帶着兄弟們突圍,我辦完事情,随時回大營與你們會合……”
“你做什麽,我和你一起去!”
“你的任務,是帶着兄弟們回去,這是軍令。”
奚正陽愈發堅信七将軍便是當年的千夫營營長蕭啓,明知不可能,依然堅信,于是,他壓低聲音道:“展邦,是你,對不對?”
“奚正陽,本帥身份豈是你可探得?展邦隻是一個死人,難道你在咒本帥不成?”
奚正陽一時語塞,隻覺蕭啓的身體愈發冰涼,下意識的想擡起手攬住他的肩膀,可蕭啓忽然直起身來,冷冷道:“本帥走了,你要記得本帥的命令!”
說完這句話,蕭啓并不看奚正陽,略微踉跄的向外走去,奚正陽忽然感到,倘若他此時不阻止蕭啓,那就真的再也見不到他,于是他又低低喚了一聲展邦,可眼前人的動作絲毫沒有停滞,隻是利落的按下機關,外面正是中午,門外,有一大一小兩個逆光的剪影。(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