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幾日,奚正陽正與蕭啓一起商量最近攻下幾城的守衛,忽然安平走了進來,向蕭啓遞上一封火漆封好的信後,便俯身離去。蕭啓打開信,掃了一眼,就叫住安平道:“替我送封信,務必交到劉殊榮。”
安平不語,等蕭啓寫完信便又匆匆離去。
奚正陽心中疑惑,忍不住問道:“劉殊榮來了?”
蕭啓道:“援軍已到金城。”
奚正陽面露喜色,道:“太好了,一直擔心城守不住,有援軍便好,他們什麽時候到?”
蕭啓看了看奚正陽,道:“我另有一計,還望奚将軍配合。”
七日後,攻打石城。
城下,奚正陽看着身後不足三千士兵,忍不住道:“将軍……真的要打嗎?”
蕭啓點頭道:“自然。”
奚正陽猶豫了一下,還是施禮勸道:“将軍神勇,末将自然歎服,還請将軍憐惜将士性命。”
蕭啓知他擔心傷亡過多,但還是勸道:“信我。”
奚正陽歎口氣,不再說什麽,隻是越來越覺得這位不知面目的七将軍愈發可疑,尤其是……那日的逆光身影,如此相像。
石城守将,是大齊降将,于之行。
于之行見大齊軍隊襲來,早就吓破了膽,可擔心自己被俘後治叛逃之罪,便隻得負隅頑抗。
看着城下的蕭啓大軍,于之行穩了穩神,命令城中士兵,準備應戰,而他自己竟然沒有勇氣去看七将軍的戰旗,想躲回去看戰報,卻被身後的副将攔住。
那副将是咯衛什人,對于降将出身的主将,很是不屑,見他想要離開,自然會出手阻攔。
于之行道:“我回去看戰報。”可底氣明顯不足。
副将道:“将軍,兩軍對陣之時您不在會影響士氣的。”
于之行見那副将人高馬大,平日裏也沒少給自己顔色,隻得讷讷的轉過身,掃了一眼七将軍飄揚的戰旗,又心虛的低下頭。
蕭啓這幾日的戰績他并非沒有聽過,也正因爲如此,他更加擔心,倘若石城不保,自己豈不是兩面難以做人,一方面,大齊斷斷不可能再回去,而咯衛什這邊,對于降将一直心存猜忌,自己丢了石城,必然會受到重罰。
想到這裏,于之行心中暗暗埋怨自己爲什麽貪生怕死,如果和岚城守将一樣自殺殉國,還可以賺一個好名聲。
那副将似乎也看出來他的怯意,不冷不熱道:“将軍放心,城中守軍不下五千,石城城牆高于榮城和岚城,易守難攻。他們區區不到三千人不會進來的。”
可這句話在于之行聽來卻刺心無比,這樣的石城,自己還是投降了……
副将不屑的搖搖頭道:“小的先去下面布置了,上面交給将軍坐鎮。”
看着副将下去,于之行隻覺得腿有些發軟。
蕭啓站在城下,聽着狂風吹動戰旗的聲音,深吸一口氣,道:“今日,必将拿下石城!”
奚正陽喉結動了動,将心中的疑惑再度壓下,看着高大的石城城牆,還是有些擔心。
蕭啓輕聲笑道:“奚将軍可聽說過撒豆成兵之術?”
奚正陽一怔,道:“不曾聽說。”
“那……在下向将軍表演一下可好?”
“将軍……你?”
蕭啓有唯一完好的右手從随身的糧袋中掏出一把黃豆,沉聲道:“神佑大齊,天降奇兵!”
接着,一揮手将手中的黃豆灑向前方的荒草地。
片刻,隻見荒草劇烈晃動,竟然真的有身穿铠甲的士兵站了起來,那些士兵一晃身上的浮土,便嘶吼着想石城沖去,人數竟然不下五萬。
奚正陽驚駭的合不上嘴,而石城守軍更是駭的忘記了反抗,直到大軍攻到城下才想起來向下射箭,可那些箭都輕飄飄的毫無準頭。
城下不知何時已經藏好了雲梯,不一會兒,就有士兵登上石城,與已将近乎呆滞的敵人鬥在一處。
蕭啓湊近奚正陽,輕聲道:“劉殊榮的人,昨夜布置在城外。”
奚正陽繃着臉點點頭,心中卻十分不快,心道這主帥什麽事也不和自己商量,自己已經被完全架空。
蕭啓見他面色不快,心中也是微微一歎,繼而轉而看向石城巍峨的城牆。
于之行見敵軍攻上城來,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而得了蕭啓命令的士兵并沒有将他斬殺,而是輕蔑的看了他一眼,繼續斬殺圍上來的敵軍。
此時,劉殊榮已經和那副将鬥在一處。
那副将手持闆斧,劉殊榮的兵器是一杆長槍,對上闆斧,不一會兒便虎口出血,臉色慘白,身邊的士兵本想上前幫忙,卻被劉殊榮冷聲喝退。
副将的臉上滿是殘忍的笑意,揮動闆斧打得劉殊榮節節敗退,劉殊榮咬牙勉力支撐,但還是被副将逼到城牆邊。
劉殊榮後背死死抵住城牆,喘着粗氣抵擋着副将的襲擊。
這時,一隻箭羽從城下射來,正中副将眉心,劉殊榮回頭,隻見七将軍右手拿弓,面具下半部分離奇消失,口中銜着弓弦,心知是七将軍救了自己,爲自己的一時意氣之争羞愧,于是揮槍再次殺向敵軍。
奚正陽斜眼看了一眼蕭啓,心中震撼之餘,見到蕭啓消瘦的下巴和毫無血色的薄唇,心中微微一動,可就在他出神的時候,蕭啓已經低下頭,将下半張臉擋了起來,将頭轉向一邊。
奚正陽歎口氣,一定是自己的錯覺。
半個時辰後,拿下石城。
于之行被縛住雙手推到蕭啓跟前,蕭啓鄙夷的掃了那人一眼,淡淡道:“挂在城牆上,明日淩遲處死!”
奚正陽皺了皺眉,這個七将軍真不知道他的心腸是什麽做成的,是鐵嗎?
傍晚,石城的交接已經完畢,蕭啓将奚正陽叫到自己大帳,奚正陽下拜行禮,蕭啓強忍住扶起他的沖動,嘶啞着聲音道:“奚将軍請起。”
奚正陽掃了一眼蕭啓,冷聲道:“不知七将軍叫末将來有何指教。”
蕭啓長出一口氣道:“今日叫奚将軍,是想商量一下何人可以守衛石城。”
“商量?”奚正陽賭氣道:“七将軍用兵如神,何必叫末将商量,自己決定就好!”
蕭啓一怔,輕聲道:“奚将軍……”
奚正陽道:“将軍,不是末将有意冒犯,隻是這幾次攻城,将軍用兵如神,末将毫無用武之地,不若過幾日将末将遣回上京去吧!”
蕭啓低頭不語,自己的小心防備終究傷了奚正陽的心,可是,自己這些年來,聲音、身形和習慣幾乎沒有改變,倘若被奚将軍認出自己,那……隻會連累他。
奚正陽見蕭啓不言,以爲自己的話惹惱了他,但天性固執的他決計不肯認輸,隻是擡起頭,直視着蕭啓,目光灼灼。
蕭啓心中有愧,不敢擡頭看奚正陽,隻是垂首看着桌上的卷宗,半響沉吟道:“奚将軍……本帥并非不相信将軍,而是……這件事是本帥不對,希望奚将軍見諒。”
說完,竟然真的起身下拜。
奚正陽也是一驚,急忙起身扶起七将軍,慌亂中不慎抓住蕭啓的左臂,隻覺冷如冰棍,随即想到可能弄痛七将軍,便急忙撤手,可蕭啓幾乎沒有顫抖,隻是淡淡道:“還望奚将軍原諒。”奚正陽也是鐵血漢子,見蕭啓如是說,也是心下感激,将剛才的不快抛在腦後,道:“将軍,不要這樣說,末将承受不起……”
蕭啓淺笑道:“自己兄弟,不必如此。”
奚正陽道:“将軍……”
“目前本帥不便上戰場,布置之事還有多多勞煩将軍。”
奚将軍點頭道:“将軍放心,末将一定不遺餘力。”
蕭啓點頭道:“多謝将軍。”
從蕭啓大帳出來,奚正陽看着蕭啓的身影,又一次微微出神。(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