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啓身子微微一晃,如果不是跟進來的赤額擋在身後,他恐怕已經倒下。
奚正陽不語,将蕭啓的右臂放到自己肩膀上,駕着他向城頭走去,蕭啓本想反抗,可被制住右臂,身上又有些使不出力氣,便輕聲道:“我是主将,怎能臨陣逃脫?”
奚正陽看向蕭啓猙獰的面具,似乎想從那面具後面看出一張臉來,随即歎道:“主将身死,近衛一律陪葬,大齊軍規,你又不是不知道……”
蕭啓見他如是說,便也閉口不言,任奚正陽扶着拾級而上,赤額仿佛忠心的護衛一般守在身邊。
城上愁雲慘淡,城下熱血鏖戰,敵軍經此變故,幾乎毫無戰意,不少人甚至呆立在那裏,轉瞬便被殺意凜然的士兵斬落倒下。這樣一來,更多的聯軍心中恐懼,有的已經調轉馬頭向大營跑去。按照蕭啓的命令,并沒有人追擊,隻是砍殺着落在後面的敵人。
見到敵人節節敗退,蕭啓微微松了一口氣,将手從奚正陽的肩頭抽回,按住城牆,身子還在微微搖晃。
這時,已有醫官匆匆趕來,先向奚正陽施禮,然後向蕭啓道:“這位将軍,你的傷……”
此時,蕭啓的半邊身子已經被血染紅,可他依然拒絕道:“無妨。”
醫官詫異的看了一眼奚正陽,上前道:“将軍,你的傷恐怕不能耽擱啊……”
蕭啓下意識的護住胸甲,堅持道:“不必。”
奚正陽勸道:“将軍不必擔心戰局,這裏有末将在。”
蕭啓微微搖頭:“醫官退下吧,上來時見到傷兵還有很多沒有換藥。”
醫官見奚正陽對蕭啓恭敬,又隐隐聽說頭戴猙獰面具的七将軍已經來支援榮城,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奚正陽還想說話,隻聽蕭啓厲聲道:“退下!”他心中雖然懷疑,但也不好說什麽隻是揮揮手讓醫官退下。轉而一臉擔心的看向蕭啓,隻見他的左臂無力的垂着,扶着城牆的右手緊繃,似乎要扣到石頭裏。雖然看不到他的臉,可是那一刻,奚正陽似乎有了一種幻覺,覺得眼前從未謀面的七将軍如此像一個故人,于是出言道:“你……”
蕭啓聞聲轉過臉,奚正陽望着那猙獰鬼面,心中又有些猶豫,剛剛的懷疑,恐怕隻是自己的幻覺吧……于是搖搖頭道:“沒什麽。”
蕭啓也不再多言,轉而看向城下戰局。
半個時辰後,咯衛什缇娜聯軍丢下數千具屍體敗退,奚正陽打開城門,邀請城外的将士進城。
迷糊一進來,便提着藥箱匆匆上城來找蕭啓,安平吩咐人清點人數,也跟在後面。
蕭啓見兄弟們盡數進城,緊繃的精神才微微放松,看向迷糊道:“和我下去。”
迷糊向奚将軍道:“請将軍安排一間靜室,我爲七将軍療傷。”
奚正陽認出來迷糊,微微一怔,又見蕭啓傷的不輕,不容多想,急忙将他引到城頭一角的偏室,迷糊扶着蕭啓走進去,奚正陽本來也想跟上,誰知安平伸手攔住他,然後自己死死守在門前。
奚正陽心中疑惑更甚,但念及還要清理戰場,便深深看了安平一眼,轉身離去。
偏室内,迷糊小心翼翼的剪開蕭啓的衣服,露出血肉模糊的左肩,用布擦幹血迹,看到蕭啓鎖骨處猙獰的傷疤,手微微頓了頓,然後俯身去拿藥品,可手卻不可抑制的顫抖。
蕭哥哥的鎖骨上,有奴隸的痕迹,即使自己早有耳聞,可真正看到時,還是無比心痛。
蕭啓輕輕呼出一口氣,安慰道:“已經過去了……”
“過去了?”迷糊穩住手拿起藥瓶:“蕭哥哥……你現在,連名字都沒有……”
“蕭啓已經死在中州城了。”
迷糊的手又是一抖:“蕭哥哥……”
“迷糊,我的肩骨,似乎斷了。”
迷糊一愣,這才想起去仔細檢查蕭啓的肩頭,蕭啓忍痛笑着打趣道:“你這個樣子,焦先生也放心你出來。”
迷糊道:“我怎麽了?我的醫術很好呢……蕭哥哥,是有骨頭斷了,你忍一忍,我幫你接好吧。你放心,有我在,一定不會出問題的!”
榮城北二十裏,鏡湖山,聯軍大營。
剛才與蕭啓對敵的藍目小将一臉不甘的坐在帳外,百無聊賴的用手中的短刀劈砍着地上的枯草。他的腿上纏着厚厚的白布,但還是有星星點點的血迹滲了出來。
這時,那名虬髯大漢也走了過來,小将見到大漢,有些心虛的低下了頭,那大漢歎了口氣,坐在小将身邊道:“你今天真是胡鬧。”
“如果不是你,我一定将那七将軍斬殺!”
“如果不是我,你早就死在榮城了!”大漢頓了頓,也放緩了語氣:“你也記得來的之後族長是怎麽吩咐的了,如果你有什麽閃失,你讓我我怎樣向族長交代?”
小将自知理虧,低聲道:“我不是好奇嗎……”
“好奇也不行!那七将軍不能動!”
“可是……”
“沒有可是!我們不能違背族長的命令。”
小将不服氣道:“我不會違背族長的命令,隻是想會會那七将軍,可是你知道那箭是誰射的嗎?”
大漢搖頭道:“不知道,我也沒有得到斬殺蕭啓的命令,很可能是其他部的人。”
“可是即使是其他部的人采取行動,咱們也不可能一無所知啊!”
大漢點點頭,道:“畢竟是聯軍,大家各自爲政也不無可能,所以,你要小心。”
小将低下頭:“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們也不可能取勝。”
“你忘了族長是怎麽說的了?我們不是來取勝的,隻不過是讓你出來曆練曆練,見識戰場就可以,而我的責任,便是保護你的安全。”
小将心不在焉的點點頭,似乎還有些不服氣,忿忿道:“七将軍,有機會我一定要和你正大光明的一戰!”
三日後,榮城。
自那次後,咯衛什缇娜聯軍一直沒有動作,大齊一方趁機休整軍隊,當日一戰,城中雖無損失,蕭啓帶來的一千人,戰死百餘。此時,城中可用之兵,不足兩千。
這幾日,蕭啓雖然有傷在身,可不顧勸阻堅持看完了奚正陽手中的全部戰報。奚正陽每每見到蕭啓,都欲言又止,蕭啓也從來不追問。
相逢不識。
這天,奚正陽得知,蕭啓要他召集帳下所有部将商量守衛榮城一事。
奚正陽依言進入帳中,看到蕭啓隻穿單衣,端坐在案幾前,看着地圖若有所思,身量異常單薄。雖然帶着面具,但仍能感覺到他的憔悴。這幾日,據衛兵來報,七将軍帳中的燈,經常徹夜不熄,這個人,爲什麽那麽像那個姿容絕美的少年将軍,隻是,他不是,不可能是。
奚正陽搖搖頭穩住自己紛亂的情緒,向蕭啓施禮坐好。
蕭啓見人基本上到齊了,便出言道:“城中的事情本帥已經有所了解,先不說城中糧草能夠支撐幾日,即使糧草充足,城中兵力,也很難支撐敵人的兩次進攻。對于守城,各位可有良策?”
奚正陽沉吟道:“暫時沒有,但末将一定誓死守城!”
蕭啓沉默一陣道:“倘若城失守,奚将軍的犧牲沒有任何意義。”
奚正陽一怔,神色有些寂寂,蕭啓軟言道:“今日叫兄弟們來,便是求的守城之策,出奇制勝,減少傷亡才是上策。”
奚正陽認同的點點頭,繼而思索道:“守城之策,末将和兄弟們都略知一二,隻是這出奇制勝卻是要好好斟酌。”
蕭啓颔首道:“的确如此,不知各位可有良策?”
一名腿上纏着繃帶的大漢忍不住道:“要是有辦法我們早就把那些蠻人打得屁滾尿流了,還輪得到你來說?”
奚正陽厲聲阻止道:“韓靖,不要胡說!”
韓靖也自知冒失,諾諾應了一聲,低下了頭。
蕭啓卻并不生氣:“守城艱難,大家心中焦急也是自然。”然後轉向奚正陽道:“奚将軍,軍中疫症處理的如何?”
奚正陽頹然道:“末将無能,隻能勉強控制。軍中醫官有限,還要救治傷病,藥品供給也有些跟不上……”
蕭啓點頭道:“既然如此,不控制便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