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入宮,雖未下雪,但天氣依然幹冷,爲了方便破陣,蕭啓未着铠甲,隻穿一件暗紅色的夾袍,更顯得形銷骨立。
在蕭瑟的寒風中,那抹暗紅的顔色分外鮮明刺目,而念及他選擇這個顔色的原因,趙開疆等人更是心痛。
蕭啓的臉隐在猙獰鬼面後,不知道他所思所想,但看他筆挺着腰身端坐馬上,也知他此去之心決絕,不知如何去勸。
那晚,蕭啓提出自己去破陣時,兄弟們都是反對的。可蕭啓提出的問題卻讓兄弟們啞口無言。
他說,敵人絲毫不知我的過去和弱點,你們幾人,誰能做到?趙開疆本想反駁,但想到自己一行人來尋蕭啓,難免又蛛絲馬迹,也就把話咽了回去。
他說,你們和我進去,必然會加重陣法的難度,到時,我們可能誰也出不去。安平搶先道:“我們可以選一個人代你進去。”蕭啓冷冷道:“且不說百越很可能知道諸位兄弟的來曆,即使不知,你們論單打獨鬥,誰是我的對手?”
衆人皆是一愣,蕭啓這三年,武藝長進神速,即使安平,也很難取勝,一時間,又是一片沉默。
臧乃清小心翼翼道:“七郎,你是主帥啊……”
“正因爲我是主帥才真正義不容辭,大軍已經不能再耽擱,而且也沒有合适的人選,那就由我去吧,還請兄弟們,支持我……”
他這樣說,還叫人怎樣拒絕?
也許是因爲焦急,大軍很快便接近陣的入口。
蕭啓側臉看向一臉擔心的安平趙開疆等人,叮囑道:“我入陣後,還請兄弟們幫忙守住大營,我在陣中料想他們無暇進攻,但一切小心爲上。”
趙開疆緩緩點頭,心中滿是擔心。安平試探道:“将軍……”
“不必再說。”安平登時噤聲。
蕭啓又轉向連綿的群山和蕭條的冬日景色,心中默默回憶昨日與曲徑幽的談話,陣中情景猶未可知,可對于大緻的破陣方法,也不是毫無頭緒。
忽然,一隻響箭射出,登時全軍戒備,蕭啓看向曲徑幽,曲徑幽掏出羅盤,看到上面的指針急劇旋轉,便向蕭啓點頭示意。
與此同時,随行的士兵已經和從四處殺來的敵軍鬥在一處,敵軍隻是圍在西南北三個方向,蕭啓心中有數,看了一眼曲徑幽,找準正東方向,策馬飛奔。
望着蕭啓蕭條的背影,衆人心中劇痛,可卻毫無辦法,隻見蕭啓身影一虛,便消失在視野中。
中州城中。
“什麽?進去了!”秀郡主猛的從床上坐起來,卻又被神巫擡起胳膊摟了回去。
“錦繡,不必如此着急,那蕭啓怎麽進來,我就讓他怎麽死在裏面!”
秀郡主強忍臉上不悅之色,陪笑道:“神巫大人,想先辦法嘛……”
神巫将秀郡主壓在身下,怪笑道:“美人兒,那就讓我再親親?”
秀郡主側過臉,軟言道:“沒捉到那個七将軍我不放心啊……”
“放心,錦繡放心啦,來,讓我親親,就親一下……”
“讨厭啦壞人,快去!”
看着錦繡嬌羞的模樣,神巫隻覺得自己骨頭都酥了,樂呵呵的從錦繡身上下來,重複道:“錦繡,别生氣别生氣好不好?我這就去這就去!”
錦繡厭惡的看着神巫的背影,飛快的穿好衣服,抹了抹眼角,站起身笑道:“壞蛋,還不走?”
神巫笑着打橫抱起錦繡,錦繡發出一聲嬌呼,任神巫抱着,隻聽神巫道:“美人兒~~和我一起去!”
蕭啓進入陣中。
沖天的熱浪包裹噬舔着蕭啓的身體,腳下的土地也滾燙萬分。
橙紅色的土地已經裂開手臂粗細的裂痕,從裂痕中,隐隐可見熔岩流淌。
走出不足一丈,全身就已經被汗水濕透。
蕭啓看看四周,目之所及,隻有火海,甚至不能辨别方向。
蕭啓按照記憶,一路向東,羅盤的指針仿佛也熱的不想動彈,即使用力晃動也毫無動靜。
又向前走了幾丈,回過頭,已經見不到來時路,隻有茫茫焦土。
蕭啓隻覺面具裏也滿是汗水,頭發緊緊貼在頭皮上,可他不敢摘下面具,隻得強忍着臉部的瘙癢,步步向前。
大約走了一個時辰,羅盤仍一動不動,蕭啓一無所獲。
這時,眼前的景象慢慢有了變化,原來光秃秃的土地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長滿荒草的平原,剛才的燥熱也不複存在。冷風一吹,濕漉漉的衣服變得冰涼,很快結成厚厚的冰殼,随着走動,摩擦的肌膚生疼。
蕭啓掏出羅盤,還是毫無反應。
忽然,一道刺目的光亮劃破天空,一隻橙色的火球從天而降,落在蕭啓身側,遇到幹草。立刻熊熊燃燒起來,緊接着,越來越多的火球落下,周遭火光沖天,濃煙滾滾。
蕭啓雖知是陣中,但不敢大意,掩住鼻口小心翼翼的觀察出路。
煙塵越來越濃,嗆人的燒焦氣息讓他無法呼吸,剛剛結冰的衣服再次化開,軟塌塌的貼在身上。蕭啓擡頭望天,似乎還不斷有火球降下,可他,必須前進。
蕭啓艱難的在火場中穿梭,火勢漸小,燃燒幹草的吡剝聲也微不可聞,蕭啓踩着未完全燃盡的枯草前進,一路向東,但是他忽略了一件事,在陣中,所有的方向感都是錯亂的,實際上,他已經在原地打轉了三個時辰。
秀郡主和神巫站在冒州城牆上,以他們的位置,可以清晰的看到蕭啓的一舉一動,而蕭啓卻渾然不覺。
神巫低頭親了秀郡主一口,道:“美人兒,你看那個七将軍,都在原地轉了這麽久了!真是有趣!”
秀郡主低下頭,将強烈的厭惡壓在眼底:“七将軍性格堅韌,不失爲好男兒。”
“那又怎樣,看我怎麽玩兒死他!”
說完,巫王從懷中掏出一張符紙,口裏念念有詞,然後将符紙扔到空中,符紙立刻化爲灰燼。
蕭啓感覺自己已經快要脫力,但是,必須前進。
忽然,眼前的景象又發生了變化,原本還冒着火星的草地迅速結出了冰淩,冰淩快速蔓延,很快地上便滿是厚厚的堅冰。
接着,天上降下了鵝毛大雪,紛紛揚揚,雪花覆蓋在冰上,腳下更加濕滑,不多時,蕭啓就摔倒了三次。
奇怪的是,蕭啓絲毫沒有寒冷的感覺,手指碰到冰雪,如同火炭般灼熱,這種異常,讓人心生恐懼。
雪越下越大,雪的顔色竟然由白色變成紅色,皚皚白雪上血迹斑駁,如同雪原中的戰場。
蕭啓站在原地,靜靜的看着飄然落下的紅色雪花,仔細思索。
不對。
自己似乎一直進入了一個誤區,被布陣之人牽着鼻子走。
手中的羅盤不動,有兩種可能,一種是烈火寒冰還沒有找到,另一種,就是……自己一直在原地打轉。
蕭啓想到,自己一直憑借對入陣是對方向的記憶前進,而這記憶,很有可能本來就是錯的,記得奇門子講過,陣法如同布陣者自己創造的一個世界,那在這個世界中,什麽都有可能發生。
想到這裏,蕭啓站起身,如今入陣剛剛過了四個時辰,那烈火寒冰應該剛剛改變位置,那麽,現在開始尋找,還來得及。
手中拿着羅盤,慢慢繞着自己剛剛坐下的地方轉圈,忽然,羅盤的指針微微一動,蕭啓立刻向那個方向跨出一小步,然後再慢慢轉圈,直到指針再次移動,才慢慢挪動腳步。
很快,手中羅盤指針的震動越來越激烈,蕭啓隻能向震動最劇烈的方向移動。
一個時辰後,羅盤指針的抖動越來越瘋狂,可蕭啓環視四周,一無所獲,心中不免有些焦急。
秀郡主和神巫站在城牆上,目瞪口呆的看着蕭啓慢慢移動,神巫咬牙道:“算他聰明!”
而秀郡主卻暗暗點頭,這七将軍,算是一個好敵人。
蕭啓用力握住拼命跳動的羅盤,看向周圍,隻有紅白相間的雪地。
烈焰寒冰,在哪裏……(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