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啓心存疑惑,可接到包裹的瞬間,心髒瘋狂的跳動。
緩緩打開包裹,蕭啓看到裏面是一個黑色的木盒,不由心頭一緊,這個……似乎在什麽地方見過。
打開木盒,蕭啓見到裏面有一個暗紅色的木盒,還有一個小小的布包。
擡起頭疑惑的看了父親一眼,大錘點頭示意他打開布包。
蕭啓照做,可當他看到裏面的物什,禁不住全身顫抖。
布包的裏面,分明是自己的軍牌!
輕輕撫摸着那沾染着血迹的“蕭啓”二字,蕭啓竟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蕭啓的手又探向那個木盒,大錘淡淡道:“那裏面是你的骨灰。”
蕭啓的手猛地一抖,輕聲道:“我的?”
“那天,正巧農忙你大哥二哥也去地裏幫忙,孩子們都到外面去玩兒了,家裏隻有我一個人。那些人就這樣闖了進來,和我說……你在中州重傷不治……”
“爹……”
“這件事,我沒有告訴任何人,隻是偷偷将你的骨灰藏了起來。我總覺得,那些人在騙我,我家小七一定還活在世上。”
蕭啓低下頭:“爹……小七不孝,讓家裏擔心了……”
大錘搖頭道:“一直以來,都是這個家虧欠你……得知你的死訊後,我偷偷将你的骨灰和軍牌藏了起來,沒有告訴任何人。現在看來,我是做對了。”
蕭啓略一猶豫,問道:“爹,他們說我……”
大錘擡眼看了蕭啓一眼:“展邦将軍,别來無恙啊……”
蕭啓一怔,低聲道:“爹……”
大錘無力的搖搖手:“你的性子,無論做出什麽我也不奇怪……我不想知道這三年到底發生了什麽,我隻要我的小七,活的好好的……”
蕭啓低頭不語,隻感覺父親的手輕輕的摩挲着自己的臉:“你看你,瘦成這個樣子……”
“爹……我和娘很像嗎?”
“很像……雖然你是男孩子,可……你的五官,和你娘幾乎一模一樣……”大錘輕輕歎息着,粗糙的大手劃過蕭啓的眉眼。
“真的很像……”
蕭啓努力咽下幾乎已經沖到嘴邊的話,母親的事,還是不要讓爹爹知道的好……
大錘慢慢将手放下。歎口氣問道:“你什麽時候走?”
蕭啓一愣,沒想到父親會這樣問自己,但還是垂下眼皮答道:“十五天後。”
大錘點頭道:“好。朝政的事我不懂,但是……你要好好保重。”
蕭啓垂下眼簾,緩緩點頭。
“山水本來定的下個月成親,既然你回來了,我就和親家商量一下,改在這幾天,咱家也算是雙喜臨門啊。”
“全憑爹安排。”
大錘笑着點點頭,又摸了摸蕭啓的胳膊,歎道:“真瘦……你成親了嗎?”
蕭啓垂下頭,将星星點點的哀愁都掩在下垂的眼皮後面,聲音也清冷的不帶任何情緒:“未曾。”
大錘打量了蕭啓一會兒,道:“我像你這麽大時,你娘已經懷上你二哥了。山河就要娶媳婦了,你這個做叔叔的怎麽能沒成親呢?”
見蕭啓垂着眼皮不說話,大錘搖搖頭,歎了口氣,道:“算了,你是在外面闖的人,随便你吧……我困了,睡會兒!”
蕭啓歎口氣,服侍大錘睡下後,悄悄走了出去。
午後的陽光正好,四月天氣雖不炎熱,但也讓人覺得有些無精打采。蕭啓随意在院中走動,八年了,家中的陳設大多換了新的,但大多還在原來的位置,門闆窗棂也都煥然一新。蕭啓放下心來,至少,自己離家的九年裏,家裏過的還是不錯的。
轉到牆角的雞籠,蕭啓才注意到雞籠前靠着一個七歲左右的小男孩兒,蕭啓認出,他是二哥的第三個兒子山河。蕭啓撩起衣袍,蹲在山河旁邊,才發現山河正在專心削着一匹木馬,絲毫沒有注意到蕭啓。
蕭啓拍了拍山河的肩膀,輕聲道:“山河,幹什麽呢?”
山河手猛地一抖,木馬和小刀掉在了地上,又慌亂的撿起,藏在身後。看到是蕭啓,山河忙站起來,恭恭敬敬的鞠躬道:“七叔好。”
蕭啓拉山河過來,道:“山河啊,幹什麽呢?”
山河回頭看了看二哥的卧室,悄悄把手裏的木馬交給蕭啓。蕭啓拿在手裏仔細看了看,發現木馬刻得極其精細,連鬃毛都栩栩如生。
蕭啓笑着摸着山河的頭,道:“山河很厲害啊。”
山河看了看蕭啓,垮下小臉搖了搖頭。蕭啓心中明白,定是二哥他們不願山河做這些。莊戶人家,自然希望自己的兒子做一些可以安然過日子的營生,無論如何,也不願山河沉迷于這些毫無用處的雕刻。
蕭啓打量這木馬,對山河道:“我認識一個人,他做出來的木馬會走呢。”
山河撇撇嘴,嘟囔道:“我也會做!”
說着,把手伸到雞籠裏,掏出一匹刻好的木馬,遞給蕭啓。蕭啓看到,馬尾上有一根線繩,于是輕輕一拉,放在地上。木馬竟然哒哒的向前跑了幾步。
蕭啓一手拿起木馬,一手抱起山河,道:“山河啊,這是你自己做的?”
山河回頭看了看,點了點頭。蕭啓摟着山河,道:“我們山河最厲害了!七叔見過一種木馬,不用絲線也會走,下次回家帶給你好不好。”
山河笑了笑,緊緊摟住蕭啓的脖子,然後握着木馬指了指雞籠。蕭啓會意,幫山河把木馬藏好,叔侄二人回頭看了看,見二哥的卧房門還在緊閉着,才放下心來。
蕭啓抱着山河,回了自己的卧房。八年了,自己的床鋪還和當年離開時一樣,桌面床鋪都未見塵土,蕭啓抱山河坐在床上,刮了刮山河的鼻子,從随身的包裹裏拿出一隻竹鳥,輕輕一拉尾巴,竹鳥就撲棱起翅膀來,蕭啓一松手,竹鳥仿佛長了眼睛一般,繞着屋子飛了一圈,又回到蕭啓手上。
山河跳下床,道:“七叔!我看看!”
蕭啓點點頭,把竹鳥遞給他,和一般孩子不同,山河拿到竹鳥并沒有去試,而是上下打量,似乎是想把竹鳥拆開。
蕭啓坐在山河身邊,笑道:“此人做的竹鳥,旁人是拆不開的。”
山河想了想,問道:“七叔認識做竹鳥的人?”
蕭啓點點頭,擡頭看到老大提着兩隻野雞走了進來,看到山河,道:“山河也在啊!小七,你看,我從獵戶家要的野雞,新鮮的,一會兒就炖了,好好嘗嘗家裏的味道。”
蕭啓轉過臉,不忍看老大,隻是微微點了點頭,道:“也好。”
老大不以爲意的走上前,摸了摸山河的頭,道:“山河乖啊,你七叔趕了幾天路,讓你七叔好好休息休息。”
蕭啓攬住山河,道:“沒關系,山河很乖呢!”
老大還想說什麽,隻聽大錘在屋裏喊:“老大,回來了是吧?進來。”
老大不敢停留,忙去找大錘,不一會兒,又見大錘匆匆走了出去。
山河看了看蕭啓,又看了看竹鳥,歪着頭,戀戀不舍的把竹鳥遞還給蕭啓。蕭啓心知山河喜歡,便道:“這個竹鳥七叔不能給山河,但七叔可以再給山河做一個,可好?”
山河搖頭道:“我自己做!”
蕭啓摸着山河的頭,道:“好,七叔告訴你怎麽做。”
山河笑着抓住蕭啓的衣襟,将濕漉漉的小嘴貼到蕭啓臉上:“七叔,你最好了。”
蕭啓抱着山河,輕笑道:“山河最乖了!”
晚飯時,按照大錘的意思,做的豐盛無比,看到滿桌的雞鴨魚肉,孩子們分外興奮,山桃和山勇甚至爲了一塊雞肉小小的打鬧了一場,大錘等人也不阻止,隻是笑眯眯的看着孩子們打鬧。
席間,山河一直黏在蕭啓懷裏,即使是小二過去,山河也不肯松手。蕭啓不得不一手抱着山河,一手吃飯,大錘呵斥了山河幾句,卻絲毫不起作用,也隻得作罷。
席間,老大等人都細細問了蕭啓這幾年的經曆,都被蕭啓輕描淡寫的帶過,而大錘卻是一臉陰沉的看着蕭啓,讓他感覺心虛無比。
吃完飯已經很晚了,看着昏昏欲睡的父親,手腳利落的媳婦們快速的收拾了碗筷,漢子們也都将桌椅放回原處。
蕭啓本想幫忙,可他們堅持不讓蕭啓動手。
于是蕭啓便坐在父親對面,父子兩人相對無言。
昏暗的燭光下,父親臉上的溝壑更加明顯,而眼睛也不似記憶中那麽有神和威嚴。
大錘似乎已經睡着了,花白的頭顱一點一點,蕭啓忙起身道:“爹?我扶您回去睡?”
“啊!”大錘猛地驚醒,看了蕭啓好一會兒才道:“好……走吧……”
扶着年老的父親,蕭啓心情略微有些沉重,自己下次回家,不知還能不能見到父親,如果,還有命回家的話……(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