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景一役,齊軍大勝還朝,不久後,天時将軍白钺告老還鄉,此外,另有十餘名都尉,校尉上書請辭,齊鳴一一準奏。
奚正陽被調回上京,咯衛什邊境無能将守衛。
一年後,齊太祖齊鳴崩于上京皇宮,太子齊煜即位,定年号爲啓元,大赦天下。
是年,大齊南部暴雨,百姓訛傳是蕭啓身死惹怒了天神。
而北方,卻整整三個月沒有一滴雨,餓殍遍地,軍糧自然更是難以保證。
然而,百越國趁大齊新皇登基,借口郡主在中原被害死,領兵北上。
随即,咯衛什糾結景北各部,趁亂南下,新任主将苦苦支撐,卻也隻能節節敗退。
完顔家族雖無甚動靜,但兩國交界之處的百姓,已然活在恐慌之中。
齊響前往百越戰場,全部副将死于巫蠱之術,齊響唯恐牽連自己,匆匆退回上京,卻在上京城外被江湖人物殺死。
因爲他在軍中時嫉賢妒能,而蕭啓之事,又寒了将士朝臣的心,一時間,大齊内無肱骨之臣,外無領兵之将,大齊王朝岌岌可危。
不出一年,百越國就已經占領渡州,與大齊遙遙對峙,咯衛什也攻到了石城城下。
齊煜即位後,面對敗破的山河,焦頭爛額處理國事之餘,從未停止過徹查永定十年的所有關于刑犯流放,刑死,處決的卷宗,甚至派人登記大赦釋放所有刑犯的全部信息,可,仍然一無所獲。
大齊軍表寫明,準将蕭啓,重傷不治死于中州。
齊煜問過白钺,可這位大齊功臣,隻是歎息不語。
判官和閻王,更是一見齊煜就破口大罵,使這位新帝隻得落荒而逃。
齊煜不信,他明明記得,蕭啓昏迷前堅定的眼神。如今大仇未報,心願未了,性格堅毅如蕭啓。怎會就這樣死去呢?
他去打聽蕭啓葬在哪裏,所有人都告訴他,按照蕭啓的遺願,蕭啓的骨灰已經灑在中州的護城河中,他要誓死守衛大齊的疆土。
齊響召見了爲蕭啓撒骨灰的士兵,士兵衆口一詞,都說親眼看着蕭啓火化,然後把他的骨灰撒入了護城河。
齊煜不信,蕭啓最大的願望就是回家,即使是死,他也不會有這種願望。
齊煜常常夢到蕭啓,在夢裏,蕭啓或全身浴血,望着他默默不語,或身着白色長襦,向自己深深一揖,轉身,漸行漸遠。
午夜夢回,淚灑巾枕。
又一年,齊煜查遍那年所有刑犯的通關記錄,卻絲毫沒有關于蕭啓的記載。
而後,齊響被殺,更是使齊煜堅信,他的七哥,還在人世,所以他不顧朝臣反對,封鎖齊響被暗殺的消息,對外宣稱,齊響暴病身亡。
隻因爲,齊煜不願相信,他的七哥,真的已經死在了中州,那個容貌絕美的溫潤少年,終成一具枯骨。如果當時,他承認玉牌是自己的,結局又會怎樣呢?
多少次,齊煜遇到繁雜的政務,遇到權臣的刁難,他都會想,如果是七哥,他會如何處理,溫和善良如蕭啓,一定會是一個世人稱道的好皇帝,可他……真的死了嗎?
中州一事,已然三年,當年被齊煜翻閱無數遍的卷宗,早已落上了厚厚的灰塵,那個時時入夢的故人,也很久沒有出現過。可齊煜沒有忘記,他不願放過有關蕭啓的任何蛛絲馬迹。每年外放官員回京述職,他都要一一詢問各地刑犯的情況,希望從對方口中聽到蕭啓的名字。
十五之夜,齊煜屏退所有人,靜靜坐在桌前,望着孤燈,默默不語。七哥,都說死後有靈,你又爲什麽不願見我一面?如果你還在人世,我已大赦天下,你爲什麽不來見我?
靜夜無聲,齊煜一聲長歎,和衣躺下。七哥,你在哪裏……
清風送來淡淡的桃花香,齊煜恍然來到一片桃花林中,枝葉搖擺,落英缤紛,恍如夢境。齊煜心有所感,慢慢向桃花林深處走去,不出十丈,就看見一條小溪,溪邊的大石上,坐着一個白色的身影,齊煜一步步走近,白衣人身材消瘦,黑色的長發随意披散着,發絲不時随微風搖擺。此時,白衣人手拿一本書,靜靜的翻閱着。齊煜心中好奇,走到白衣人身邊,卻愣在那裏,再也不能移動半步。
白衣人劍眉星眸,姿容絕美,分明是那個尋夢不得的故人。白衣人顯然也看到了齊煜,擡起頭看向齊煜,目光深遠。
齊煜緊走幾步,動容道:“七哥……”
蕭啓一愣,書也滑落到地上,薄唇微啓,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桃花花瓣紛紛落下,爲蕭啓絕美的容顔,又增添了幾分顔色。
齊煜又喊道:“七哥,你在哪裏?你到底在哪裏啊?”
蕭啓慘然一笑,一條血線順着嘴角緩緩淌下,身體裏也不斷有鮮血滲出,白色的長袍很快變的鮮紅。齊煜快步上前,想攬住蕭啓,卻發現自己的手穿過蕭啓的身體,而蕭啓,竟在他眼前慢慢消失了。
齊煜心頭劇痛,七哥他……真的已經不在人世了嗎?
低下頭,齊煜看到蕭啓留下的書仍在那裏,書頁輕輕地翻動着,齊煜努力看清書上的每一個字,卻是模糊一片。
忽然,一陣狂風刮來,花瓣打在臉上,生疼。
一頁書也被硬生生的扯了下來,飛到風中,很快被扯成了碎片。
齊煜擡手去抓,卻腳下一滑,墜入湖中,再次睜眼,已經回到了空曠的龍床上。
齊煜輕輕一歎,看向暗淡的夜空,那個夢,真實的猶如親曆。忽然,齊煜似乎想到了什麽,跳下床,打開塵封的櫃門,拂去厚厚的塵土,瘋狂地翻閱那些已經查過無數次的卷宗。
天色微亮,齊煜扯着一本書,顫抖着手,說不出話來。
林公公小心翼翼的走進來,笑道:“皇上,該上朝了。”
齊煜恍若未覺,呆呆的看着書的中縫。林公公隻得又道:“皇上,該上朝了。”
齊煜擡起頭,林公公發現,年輕的帝王臉上滿是淚痕。齊煜愣了半響,淡淡道:“叫景城所有官員火速進京見我。”言畢,一掀龍袍,轉身離去。
當日朝堂上,大臣的谏言齊煜一句也沒聽進去,那個夢,似乎仍在眼前。七哥,是你在提醒我,還是死去的兄弟們不願看你受苦?如果不是這個夢,恐怕我永遠不會發現,景城通關記錄被撕去了一頁,而那頁的日期,與你刺殺齊響隻差兩個月,七哥,這次,我一定要找到你。(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