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也點點頭,看向正在緻辭的葉遮天,可蕭啓卻有些失神,完全聽不到葉遮天在說什麽。洛煙雨也發現了蕭啓的反常,卻不知緣由,如今人很多,不好安撫,也不便表現的太過明顯,于是隻得表現的與平日無異。
蕭啓偷眼看向單玉章,隻見他今日表情沉重,毫無那日相見的調笑之色,腰中别着兩把折扇,白玉的扇骨上閃着幽幽的藍光。單玉章似乎注意到蕭啓的目光,側臉向蕭啓一笑,蕭啓一怔,也颔首回應。
很快,葉遮天打開折扇,道:“今日給我同道不要客氣,明日養劍閣落成,還望各位兄弟多多捧場,屆時,葉某會贈送各位英雄每人一樣兵器。”
衆人聞言,臉上又驚又喜,洛煙雨也難言喜色,輕聲對蕭啓道:“哥,我告訴你哈,葉莊主的兵器,即使不是天下神兵利器,也差不多呢!到時候咱們可以好好挑挑,千萬不要客氣!”
蕭啓淡淡颔首,可眼神還是不自覺的掃向單玉章。
這時,葉遮天端着一杯酒走到蕭啓身邊,道:“風起少俠,可否……賞臉喝一杯酒?”
陷入沉思的蕭啓,絲毫沒有聽到葉遮天的聲音,加之他對風起這個名字還有些陌生,一時間,竟然無動于衷。直到洛煙雨推了他一下,他才回過神,看到端着酒杯微笑的葉遮天,急忙起身道:“葉大哥……風起失儀,還望葉大哥見諒。”
聽聞蕭啓此言,席間衆人齊齊變了臉色。
葉遮天是誰?南方幫派的總頭領,江山令主,蔽日山莊莊主,風起隻不過是一介初涉江湖的無名小輩,怎配與葉遮天稱兄道弟?
可葉遮天卻絲毫沒有見怪:“風起老弟,和爲兄喝一杯如何?”
見葉遮天對蕭啓稱他爲大哥絲毫不以爲意,衆人的臉色更加陰晴不定,很多人都決定回去後好好查查這個突然殺出來的風起是個什麽人物。
蕭啓略一猶豫,以他的身體狀況,本應滴酒不沾,可葉遮天親自敬酒,卻又不得不喝,于是淡笑着舉起酒杯道:“葉大哥,小弟先幹爲敬。”說完,仰頭将酒一口灌下,卻不想還是被嗆到,掩口劇烈的咳嗽起來。
葉遮天一愣,随即笑道:“風起兄弟少年英豪,卻不會喝酒,真是有趣。”
“風起失禮了……”蕭啓躬身施禮,剛剛的咳嗽并沒有是他的臉色發紅,反而更見慘白。
葉遮天眼神微微閃爍,片刻才道:“風起兄弟不必如此,是爲兄考慮不周。”說完,拍拍蕭啓的肩膀,道:“先坐下吃口菜,我去看看其他朋友。”
蕭啓重新坐下,故意不去理會衆人異樣的目光,吃了一口洛煙雨夾給他的青菜,又輕咳了幾聲,擡起頭,正迎上葉遮天探究的目光,急忙側過臉,與洛煙雨低低交談。
吃過飯,葉遮天親自帶蕭啓和洛煙雨來到爲他倆安排的獨院。小院不大,卻極其精緻,其間松柏,郁郁蔥蔥,幾株臘梅,傲雪綻放。院外的一汪湖水,被引入院中,流水潺潺,雕花拱橋,情趣昂然。
葉遮天引兩人走過小橋,來到卧房門口道:“兩位少俠路上辛苦,還請休息片刻,晚些時候,葉某再來拜訪。”
等葉遮天走後,洛煙雨才向蕭啓道:“哥,你怎麽樣?”
此時的蕭啓,隻覺五髒六腑如同火烤一般灼痛,但仍強笑道:“無妨。”
洛煙雨一臉關切,試圖将手搭在蕭啓手腕上,蕭啓卻後退一步,淡淡道:“我先回去休息了。”說完,轉身進了卧房。
洛煙雨無奈得搖頭,月餘的相處,讓他知道蕭啓堅忍到了偏執的地步,可他也知道,背負血海深仇,還可鎮靜如斯,實屬不易,許多事情,還不能強求,所以也就歎息一聲,也回了自己的卧房……
蕭啓靠在床頭,閉目忍受着一波波襲來的劇痛,眼睫微微顫抖,神色卻依然平靜。
忽然,蕭啓猛得坐直身體,一口鮮血噴湧而出,掏出手帕擦去嘴角的血迹,才覺得胸口不似剛才那般憋悶。
這時,蕭啓隻覺衣領一動,那小狼又爬了出來,瞪着一雙圓眼睛看着蕭啓,蕭啓微笑着拍了拍小狼的頭:“沒關系的,不用擔心我。”
小狼低底嚎了一聲,一扭一扭的爬到蕭啓的肩頭,用毛絨絨的腦袋去蹭蕭啓的臉,蕭啓閉目享受小狼的親昵,輕聲道:“小家夥,你越來越重了,再過段時間,可要出來自己走了。”
小狼又嚎了一聲,聲音充滿了不情願,似乎是在抗議,蕭啓一把把小狼拎起來,另一隻手頂住它的鼻尖:“聽話。”
小狼一甩頭,猛的含住了蕭啓的指尖,蕭啓笑得發自内心,惟有和小狼在一起時,他才能夠暫時放下心中的枷鎖,獲得暫時的輕松。
“風起少俠?在休息嗎?”
蕭啓忙将小狼揣到懷裏,起身道:“沒有,請進。”
門被推開,卻是葉忠。
葉忠笑道:“風起少俠,莊主說兩位一路辛苦,特讓小的準備了熱水,現在送來嗎?”
蕭啓點點頭:“有勞了。”
葉忠連稱不敢,命人擡了大桶和熱水才低着頭離去。
蕭啓插好門,才脫下外衣慢慢進入水中,看着自己身上猙獰的傷疤,以及鎖骨上還未完全痊愈的傷口,一種強烈的恥辱感貫徹全身。
齊響,你一定要活的足夠久!我要将兄弟們的血債以及你加諸在我身上的恥辱,一并讨還。
小狼伏在蕭啓的外衣上,緩緩探出頭,輕輕嗚咽了一聲,蕭啓一笑,探手将小狼抓到懷裏,然後笑着把它放入水中。小狼似乎有些怕水,剛剛落入水中,便竄起來,猛的撲向蕭啓,抓住他的鎖骨爬到他肩膀上。
蕭啓笑着慢慢将身子沉入木桶中,那小狼身體微微發抖,抓着蕭啓的耳朵爬到他的頭頂,蕭啓擡了擡眼皮,猛地将全身都浸沒在水中。小狼渾身濕透,不情願的刨着水,見到蕭啓浮上來,沖他呲了呲牙,不想嘴裏進了洗澡水,于是表情由惱怒變成了委屈。
蕭啓覺得有趣,舀起水澆到小狼頭上,小狼不滿的晃了晃腦袋,不敢再呲牙,隻是可憐巴巴的看着蕭啓。
不知不覺,洗澡水已經涼了,蕭啓這才站起身,小狼也遊到桶的邊緣。等蕭啓去撈他,蕭啓故意裝作沒有看見,披好裏衣,慢慢的系好腰帶。又走到床頭,拿出幹淨的夾袍,小心的将口子一直扣到最上邊。
小狼一聲哀嚎,蕭啓隻得走到桶邊,調笑道:“怎麽,不洗了?”
小狼又叫了一聲,蕭啓才伸手去撈他,就在此時,有人輕輕扣了扣門:“風起老弟,方便進來嗎?”竟然是葉遮天。
蕭啓一愣,看了看渾身濕透的小狼,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轉念想到即使葉遮天看到,也并不會有什麽大事兒,于是便把小狼抱在懷裏,一邊用毛巾幫它擦幹毛發,一邊打開門。
葉遮天搖了搖手中的扇子,笑道:“約莫風起老弟沐浴完畢,特來拜訪,還望不要見怪。”
蕭啓拿着小狼,不便施禮,隻得躬身道:“葉大哥客氣了。”
葉遮天這才注意到蕭啓手中的小狼,驚訝道:“這隻小狼可是風起兄弟的?”
蕭啓點點頭:“機緣巧合,爲我所得。”
葉遮天下意識的伸手去摸小狼的頭,小狼抗議的哼了一聲,将頭埋到蕭啓的手心裏。葉遮天手一頓,微微一笑:“有趣的小東西。”
蕭啓忙道:“葉大哥,進門說吧。”
葉遮天也不推辭,徑直進了屋,坐在桌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風起兄弟,明日養劍閣落成,還請風起兄弟與我一起主持”
蕭啓推辭道:“風起初入江湖,資曆尚淺,怎可受此重托。”
“我葉遮天的兄弟,誰敢說什麽?明日你盡管站在我旁邊。”
蕭啓點點頭,猶豫道:“小弟有一件事想問葉大哥”
葉遮天道:“風起兄弟請講。”
蕭啓道:“黃金刀一事,可有下文?”
“沒有……”葉遮天緩緩搖頭:“黃金刀爲炎天門所得,其秘密也是炎天門的私事,我不便參與。”
說完,又補充道:“雲夢山莊一事,葉某介入其中,隻因身在其位,不得不出面維護所謂江湖道義,真真可笑。這江湖,強者爲王,道義隻不過是強者壓制弱者的手段而已!”
蕭啓聞言,也不由感歎道:“江湖如此,朝堂亦然。”
葉遮天一怔,笑道:“風起兄弟所言極是。不管在哪裏,永遠是強者爲尊。想我葉遮天身居此位,并非愛慕權勢,隻因不願任人欺壓!”
蕭啓點頭:“英雄豪傑,自當如此。”
“所以,我葉遮天的兄弟,也必須人人尊敬!”葉遮天直視蕭啓,目光誠懇:“炎天門一事,風起兄弟讓葉某佩服至極,後來那聲葉大哥,更是讓我心中感動,身在這個位子,懼怕者有之,觊觎者有之,卻很少有人願意待我如常人,你是第二個。所以我将江山令贈與你,我手中的勢力,就是你手中的勢力!我願與君共享!”
蕭啓起身急道:“葉大哥,風起何德何能,得大哥如此,更何況,我與大哥隻有幾面之緣,大哥卻信我如此,我……”
葉遮天擺擺手打斷蕭啓道:“風起兄弟不必自謙,葉某别的不說,卻自诩頗有識人之明,風起少俠,絕對是可以生死相托的兄弟!”
蕭啓亦深深動容:“得葉大哥厚愛,是風起的榮幸,風起殘生,願爲葉大哥赴湯蹈火!”
“殘生?”葉遮天笑得發自内心:“你才多大,和我提殘生?真是有趣!”
蕭啓苦笑,自己淪爲賤奴流落江湖,不是殘生,又是什麽?
葉遮天笑完,又道:“明日還有兩位江湖朋友來捧場,此事其他人還不知曉,也好殺一殺他們的銳氣!”
說完,将身體湊到蕭啓跟前,道:“一位,是北方諸派的頭領,八荒令主,梁溫玉,另一位,是江湖第一神醫,活不救。此人性格古怪,隻救瀕死之人,但卻是我葉某的……朋友。明日,我爲你一并引見。”
蕭啓颔首道:“多謝葉大哥。”
葉遮天将扇子合上又打開,道:“你我兄弟,何必言謝?我派人去請雲湧少俠,請二位賞臉與我共進晚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