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有才等人在白钺的指揮下将火炮,投石車等器械在軍陣後擺好,可大家都有些心不在焉,不停得回頭看向點将口的方向,那裏,隐約還有黑煙升騰。
那裏,他們的兄弟七郎,生死未蔔。
李有才向白钺道:“将軍,我七哥那裏還沒消息嗎?”
白钺搖頭道:“還沒有,大帥已經派人去查探了,蕭啓才智過人,應該不會有事的。”
龐海急道:“大帥,這句話您自己相信嗎?七郎的性子,是咱們千夫營最硬的。如果有什麽危險,他一定會死戰到底的!”
白钺憂心忡忡的回頭看了一眼,歎口氣道:“我們隻是看到那裏有火光,是否是敵人還說不好。蕭啓一向謹慎,點将口怎麽會有火光呢?”
白伊娜縱馬上前道:“爹,我去看看!”
白钺吼道:“伊娜,站住!蕭啓那裏到底怎麽樣還不知道,倘若那裏有什麽危險,你去了也沒用!”
伊娜回過頭,臉上全是哀戚之色:“我知道我一個女孩子去了也沒用,可是,至少我可以和他在一起啊!”
白钺一愣,知道自己女兒的一顆心全部系在了蕭啓身上,便黯然轉過身,向伊娜揮了揮手道:“去吧,你們倆一定要一起回來。”
這時,齊響身邊的衛兵跑過來道:“白将軍,有展邦将軍的消息了。”
白伊娜一愣,翻身下馬,跑到那個人身邊道:“快說,蕭啓他怎麽樣了?”
李有才等人也紛紛圍過來,緊張的看着來人。
來人道:“昨晚的大火是蕭啓引火做飯引發的山火,目前蕭啓等人已經退回大營,至于引發山火之事,大帥說攻下弼州後,再做定奪。”
李有才一愣,吼道:“你胡說!我七哥一向謹慎,我們攻打臨山九城時,七哥一連十餘日都和我們一樣啃幹糧,他怎麽可能會讓人用火?”
那人道:“蕭啓親口承認的還會有假?你們不信回去問他去!”
龐海道:“不可能,你把七郎的原話告訴我!”
那人明顯一愣,道:“他說……誰還記得什麽原話,他就說回去反省,大帥無論如何處置他都毫無怨言。”
趙寶兒攔住狂怒的龐海,道:“像七郎說的,爲今之計,隻有等我們回去了解了情況了,再替七郎求情吧!”
白钺也道:“蕭啓屢出奇策,這次是他的什麽戰策也未可知,等我們回去看看情況再說吧?”
龐海點點頭,李有才卻堅持道:“不對,肯定不對!七哥絕對不會這樣做的!”
白钺道:“即使我們有所懷疑,也隻是懷疑蕭啓是不是被冤枉的,大帥既然派人問了,就絕對不會錯。所以,等我們回去問問蕭啓吧。”
李有才無奈的點點頭,道:“好吧,我相信七郎。”
……
點将口。
不知殺了多久,隻覺得太陽已經移到了南方,正午的烈日,照在點将口的片片焦土上,空氣中,彌漫着濃烈的血腥氣息。
蕭啓身邊,隻剩下劉胖和瘦猴兩人。
三人并排站在屍山血海中,體力明明已然透支,眼神卻已然堅毅。
李路慵懶的靠在座椅上,扇了扇手中的羽毛扇,道:“蕭将軍,事已至此,你還不投降嗎?”
蕭啓勉力穩住急劇的喘息,道:“你何必再問。”
李路坐直身子,道:“蕭啓啊,不是我說你,你這個樣子有什麽好處呢?你不怕死,你的兄弟們也對你心服口服,可你也得爲你的未婚妻子想想啊,你要是就這麽死了,她可是要守望門寡的,你忍心嗎?”
聽到李路的話,蕭啓想起伊娜,心中劇痛,但仍冷冷道:“這和你無關!”
李路搖頭道:“真是冷血無情呢……可憐白钺的女兒了……”
蕭啓臉色微微發白,但聲音依然冰冷:“廢話休要再說!”
李路冷笑一聲,道:“那麽,蕭啓,受死吧……”
說着擡起臉左手,身邊的傳令軍立刻吹起來号角,很快,鋪天蓋地的箭雨向三人襲來。
這時,劉胖和瘦猴不約而同的一推蕭啓,然後并排擋在蕭啓身前,蕭啓沒有想到兄弟們會這麽做,腳一軟,就從屍山上滾了下來。身後傳來劉胖的一聲嘶吼:“七郎,你跑啊!”
蕭啓勉強站起身,奮力揮開一支射向自己的箭羽,再看向劉胖和瘦猴,隻見兩人都已身中數箭,雖然屹立不倒,但恐怕已經毫無氣息。
這兩人,用生命爲蕭啓赢得了短暫的喘息的時間,可蕭啓,還有可能逃跑嗎?
蕭啓望着明晃晃的太陽,以及一眼忘不到頭的敵軍,心中雪亮。
今日的自己,隻有兩個選擇,或者戰死,或者被俘。
驕傲如蕭啓,根本不能想象自己淪爲階下囚會是什麽樣子,但以他的心性,恐怕甯可死,也不願意受人侮辱。
于是,蕭啓将手探入懷中,取出最後一枚黑丸,将它放入口中。
兄弟們,黃泉路上不會寂寞,蕭啓,很快就來陪你們。
隻可惜,蕭啓不能向承諾的那樣,爲先走的兄弟實現願望。倘若你們責怪蕭啓,到了泉下,蕭啓願意承受任何懲罰。
父親,您家的小七再也不可能承歡膝下,盡人子之責,甚至不能再您去世時,在您的墳頭添一抔黃土。父親,倘若您要責怪,小七願在地下長跪不起,以求的您的原諒。
爺爺,小七終究不能完成您的願望,徹查守陵村一案,小七這就下去給您賠罪了……
伊娜,你真的是蕭啓生命中最愛的人,隻可惜,蕭啓作爲大齊軍人,今生注定負你,願你能夠快樂的活下去,倘若有來世,蕭啓隻願做街邊的一棵小草,經曆風吹雨打,隻爲,等待你從我身邊走過。
吞下黑丸,蕭啓隻覺一陣暖流貫穿全身,曾經的疲勞也一掃而空,身體裏充滿了爆發的力量,昙花一現般的力量。
山風烈烈,吹動着蕭啓的亂發,蕭啓昂首發出一聲長嘯,目光殺意凜然,揮刀與沖過來的步兵鬥在一處。
吞下黑丸的瞬間,蕭啓心中百轉千回,可是此刻,蕭啓心中隻有一個念頭,就是殺盡可能多的敵人,爲兄弟們報仇雪恨。
蕭啓的頭盔在激烈的打鬥中滾落,無暇再撿,長發也傾瀉而下,遮住了半張臉。
頭發上因爲沾滿了鮮血和塵土而虬結在一起,眼睫也因爲被濺上了血水而使視線略微模糊,就連睜開眼也有些困難。
可蕭啓依然堅持。
握住刀柄的右手已經變得血紅,刀刃也微微卷曲,可刀的速度絲毫不減,且招招斃命。
忽然,一支鐵弩自亂軍中射出,正中蕭啓右肩,突如其來的劇痛,以及早已疲憊不堪的身體,使蕭啓的刀從手中滑落。
就在這個空當,一名士兵的刀,狠狠的劃在蕭啓的右臂上。
蕭啓的嘴角泛起一絲慘淡的笑意,擡起左手猛地拔出右肩的鐵箭,将它插入那名士兵的喉嚨,然後奪過他手中的刀,握在左手,速度更快的招架着敵人的進攻。
又一支鐵箭卒不及防的射穿了蕭啓的小腿,蕭啓身體一震,差點跪倒在地。用刀撐住搖搖欲墜的身體,看向似乎怎麽也殺不盡的敵軍,蕭啓心中萬分悲涼。
記得曾經和白将軍說過,戰死是軍人最好的結局。可就在死亡近在咫尺時,爲什麽還會有不甘?
似乎已經過了一炷香的時間,蕭啓自覺全身無力,看來,已經是最後的時刻了,蕭啓舉起刀,砍倒一名南景都尉,卻又被一支泛着藍光的箭失射穿了左肩。
這一次,蕭啓再也無力支撐,仰面重重倒在敵人交疊的屍體上。
望着湛藍的天空,望着敵軍紛紛向自己襲來的刀槍,蕭啓淡笑着閉上眼睛,終于……結束了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