扛着木闆的士兵将木闆放在屍體上,以便騎兵通過,然後,迅速退下。
蕭啓沒有命令兄弟們放箭,一來因爲箭的數量已經不足,二來這些步兵也不是作戰的主力,不值得浪費爲數不多的箭羽。
步兵退下後,便是舉着火把輕騎兵。閃爍的火把,與漫山的大火交相輝應,照的山谷如同白晝。
蕭啓知道,這樣的情況,沖下去擾亂敵軍後逃跑已然不可能,可迅速蔓延的火勢,也讓他們失去了躲避的場所,惟今之計,惟有決一死戰,甯可戰死,也不能坐以待弊。
此時,山谷中的騎兵,已經超過五千,而蕭啓這邊,不足一百人。
蕭啓看了看身邊的兄弟,他們雖歸宿劉猛小隊,但自從打下臨山九城後,蕭啓已經将他們看作生死與共的兄弟,而他們,也大多打心眼兒裏對蕭啓心服口服。
劉猛小隊都是山賊出身,早已習慣了在刀口上讨生活……面對今日危局,相對于恐懼,他們更感到興奮。
一個赤膊壯漢向蕭啓道:“将軍,啥也别說了,沖下去打他媽的!”
其他人也紛紛附和,吼着:“對,打他媽的!”
“殺!老子和他們拼了!”
“媽的,終于可以殺人了!”
蕭啓知道,此情此景,任何話語都是多餘的,隻是揮了揮手,握刀率先沖了下去。
再說盧榮,帶領兄弟門一直向南,一路上竟然沒有遇到大規模的抵抗,不由将懸着的一顆心放了下來。
“将軍必定已經突出重圍返回大帳了。”盧榮心中暗想。
于是,快馬加鞭,打算早日與齊響彙合。
誰想第二日天還未大亮,就遇到了齊響駐紮在郊外的軍隊。
灰蒙蒙的晨霧中,一排排灰色的大帳沉重而壓抑,金色的“齊”字帥旗迎風飛舞,讓人不敢逼視。
盧榮大喜過望,加速向前跑去,将兄弟遠遠丢在後面。
“站住,幹什麽的?”一個站在瞭望塔上的衛兵将鐵弩對準盧榮,吼道。
盧榮向前沖了幾步才站住身形,舉起軍牌,喘息道:“我是展邦将軍帳下的盧榮,有要事向大帥禀報。”
看清軍牌,衛兵才放下鐵弩,道:“進去吧。”
盧榮站在齊響帳外,足足等了一個時辰,被汗濕透的裏衣,再讓風一吹,冰涼無比,可盧榮内心,卻是萬分焦急。
将軍他……不知怎麽樣了……
又等了半個時辰,齊響才打着哈欠走了出來,掃了一眼盧榮,盧榮急忙跪倒道:“見過大帥!”
齊響點點頭,傲慢道:“點将口那裏有消息?”
盧榮忙道:“啓禀大帥,點将口出現大量敵軍,展邦将軍命小的先在這裏等候,可直到現在還沒有将軍的消息,請大帥派兵支援!”
齊響安撫道:“别着急,先和我仔細說說。”
盧榮心中焦急,但也不敢表現出來,隻得将自己知道的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齊響靜靜聽完,轉身道:“韓正明,速速命令大軍開拔,全力進攻弼州!”
盧榮急道:“大帥,展邦将軍那裏……”
齊響冷冷道:“李路傾巢出動圍攻蕭啓,弼州守備空虛,正是我們攻城略地的大好時機,我們豈能錯過?”
盧榮道:“可是,大帥,展邦将軍他……”
“不要再說了!”齊響猛的一甩衣袖:“蕭啓那裏不過區區百人,怎可和攻下弼州相比,既然身在軍營,就應該心懷大局!來人,剛剛回來的人已經很累了,帶他們回去休息!”
話音剛落,就沖上來數十名衛兵,将盧榮等人死死按住,押了下去。
與此同時,劉猛等人也趕回了齊軍大本營,一路上,除了遇到些許殘兵敗将,并無阻礙。可是,看到點将口傍晚燃起的大火。劉猛心中湧起強烈的不安,但也隻得拼命抽打着胯下的戰馬,戰馬吃痛,急速飛奔。
大本營中,除了少數守夜的士兵,一片靜谧祥和。沖進軍營,見到守營的郭甫義。
劉猛急切的把點将口被襲的事情做了禀報,并請求郭甫義派兵支援。
郭甫義一邊翻着卷宗,一邊漫不經心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劉猛道:“将軍,七郎很危險啊!”
郭甫義淡淡道:“我封大帥之命戍守大本營,肩負保衛糧草兵器的重任,不可擅離。”
劉猛道:“郭将軍與七郎一向交好,如今怎可見死不救?”
郭甫義正色道:“身爲大齊将領,必然要顧全大局,怎能因爲一念自私影響全軍的戰策?”
劉猛一愣,還欲再說,郭甫義揮手叫來士兵,吩咐道:“劉兄弟他們一路趕來辛苦了,扶他們回去休息吧。”
劉猛還想掙紮,那衛兵哪裏容他反應,一指點在他的昏睡穴上,劉猛頭一沉就昏了過去,最後一個念頭,就是一個普通衛兵怎麽會用點穴的手法。
此時,點将口已如人間煉獄。焦黑的土地,堆積如山的屍體,就連空氣,都夾雜着濃烈的血腥氣息。
蕭啓這方,能夠勉強招架敵軍的,隻有十餘人。
這十餘人,蕭啓大多叫不上全名。他們默契的圍成一個圓圈,外圍,是成千上萬的敵軍。
蕭啓的盔甲上,臉上,已經滿是血迹,自己的,别人的。
整夜的厮殺,已使蕭啓疲憊不堪,手臂也在微微顫抖。那雙平日裏柔美的眼睛如今放着讓人不敢逼視的光芒,即使身邊的兄弟,依然心驚。
此時,衆人的腳下,橫七豎八的躺着敵軍和兄弟們的屍體。蕭啓毫不顧忌自己背上猙獰的傷口,一面招架着敵人的攻擊,一面替兄弟們擋格他們無暇顧及的刀劍。
不知道厮殺了多久,隻覺得天色已經微微發亮,不知道殺了多少人,隻是刀刃卷曲,手臂微微發抖。
忽然,包圍蕭啓的士兵向兩邊分開,接着,一輛敞篷戰車緩緩駛了過來,停在距離蕭啓百步的地方。
車上坐的正是李路。李路身穿白袍,手中裝模作樣的拿着一把白色的羽毛扇。
“蕭将軍,沒想到我們又見面了。還記得我和你說的話嗎?日後倘若再見,本帥定毫不留情取你首籍,今日,我給你兩個選擇,降,活着死!”
蕭啓冷笑道:“李元帥如果真的精通曹氏秘法,就不會給我選擇。”
李路一愣,道:“蕭啓,你這是自尋死路!我一定要捉住你,然後将你切成一段一段的!”
聽了李路的命令,蕭啓并不意外,但身邊的兄弟自覺的将蕭啓護在看中央。
蕭啓推開把自己護在身後的兄弟,道:“連累大家陷入險境,已是蕭啓的不是,今日,我們不求同生,但求共死!”
聲音雖然不大,但擲地有聲,铿锵有力。
兄弟們都被蕭啓的話語感染,但是爲了節省體力,誰也沒有出聲,隻是更緊密的站在一起。
李路玩味的看着蕭啓等人,舉起右手揚了揚,他身邊的傳令兵立刻吹起号角。
随即,包圍蕭啓等人的士兵開始布陣,動作迅速卻絲毫不亂。
蕭啓緊張的盯着敵軍的一舉一動,很快就認出,李路布的是困龍陣,這種陣法,一般用于圍堵敵将,一般主要用于逼降而不是殺敵,所以,這種陣法很可能會造成己方的大量傷亡。
從李路的所作所爲,蕭啓便知道,李路隻是爲活捉自己而來,隻是,終究連累了這些兄弟們。
李路滿意的看着蕭啓的表情,淡淡道:“蕭啓,你還是束手就擒的好。”
蕭啓沒有回答,但想到李路本無意點将口,隻是得知點将口由自己守衛,才派大軍進攻,說到底,還是自己連累了兄弟們。
看着蕭啓略帶愧疚的眼神,一個綽号叫劉胖子的壯漢吼道:“七郎,你别多想了!如果不是你,我們隻是一群打家劫舍的土匪流氓,你帶我們見識了真正的戰場,我們死也值了!”
綽号叫瘦猴兒的也應和道:“是啊蕭七郎,原來在山上,我最佩服我們老大,可現在,我最佩服的就是你了!今天能和你死在一起,也不覺得虧得荒!”
羅圈兒一碰手中的雙錘,吼道:“奶奶的,老子殺一個夠本兒,殺兩個賺一個!今天老子殺了七八十人,真他媽爽啊!七郎,上啊,一起殺啊!”
蕭啓堅定颔首,他們的一聲聲七郎叫的自己心中暖暖的,以前,無論自己怎樣要求,除了劉猛,他們都喊自己将軍,可是,在今日的生死關頭,他們終于發自内心的喊了自己一聲七郎,這種認同,讓蕭啓覺得即使立刻死去,也毫無遺憾。
因爲心結已經解開,雙眼的厲芒猶甚,揮刀飛快的劃開一名百夫長的喉嚨,又将刀插進一名士兵的前胸,鮮血飛濺到蕭啓臉上,鮮豔而猙獰。
劉胖子賣力的揮舞着手中的鐵錘,錘錘都恰巧砸在敵人的頭頂,紅白之物濺了羅圈兒一頭一臉,可他絲毫顧不上抹,隻是一味的擊殺着身邊的敵人。
瘦猴兒的眼睛已經變得血紅,手中的長槍刺穿一個十夫長的脖子,又轉而敵方一名使大刀的壯漢,槍身上的紅纓因爲飽浸了鮮血而變得沉重,全然沒有曾經上下飛舞的飄逸。
羅圈兒使得一支兩尺長的狼牙棒,因爲一夜的厮殺,棒上的尖刺已經被磨秃,再加上受傷的右臂,使他每一下揮舞都更加困難,但他仍然勉力堅持,但是,動作越來越緩慢。
羅圈兒剛剛用狼牙棒掃倒三名敵兵,一時難以回轉,就在這個當口,一支勁道十足的箭打斜裏射來,直奔羅圈兒的左胸,而羅圈兒卻恍然未覺。
蕭啓早就注意到羅圈兒有些難以爲繼,一直在用餘光打量他。此時見羅圈兒遇險,全然不顧紛紛向紛紛向自己身上招呼的刀槍,揮刀替羅圈兒擋下了這緻命的一箭,而自己身上,也留下了十數道深深淺淺的傷口。
羅圈兒見蕭啓前來援護,感激的話還沒說出口,另一支箭飛快的射來,速度之快,勁道之大,令蕭啓來不及反應,隻能眼睜睜的看着那支箭刺穿了最遠處棟哥的頭顱。棟哥雙目圓睜,仰面重重倒下。
看着棟哥倒下的身體,蕭啓隻覺胸口有一團火在燃燒,一夜的并肩作戰,蕭啓已經把他們所有人當作自己血脈相連的兄弟。
其他人也被棟哥的死激怒了,紛紛揮舞着手中的武器,更加猛烈的攻擊着似乎怎麽也殺不盡的敵軍。(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