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娜緊緊握住蕭啓的手,哽咽道:“蕭啓,你不要吓我了好不好……我……你别擔心,焦爺爺一定會醫好你的,我……我也會一直陪着你,就算是爲了我,你也要好好活着!聽見了嗎?”
蕭啓閉上眼,微微搖頭,伊娜沒有明白蕭啓的意思,便追問道:“你答應還是不答應?”
蕭啓剛剛扯起一抹慘笑,聞訊趕來的齊響便快步來到蕭啓床前,從懷中掏出一小塊玉牌,道:“這個是你身上的嗎?”
蕭啓認出那個是李有才送給自己的禮物,便點點頭,将玉牌放到蕭啓枕邊,走了出去。
一出房門,齊響就急切的吩咐随行的衛兵道:“你立刻去白钺那裏将蕭啓所有的資料拿來給我。”
十日後,中州戰場基本上清理完畢,大軍也開始陸陸續續的撤退,蕭啓因爲重傷,被齊響留在了中州皇城的太子東宮。千夫營的兄弟們因爲擔心蕭啓,也都沒有離開,便都在皇城駐紮下來,暫時擔任守城之責。
吃過午飯,蕭啓靠在軟墊上沉思,在焦先生的照料下,蕭啓的身體好了許多,每天清醒的時間也超過了一個時辰,
衆人皆知性格剛烈如蕭啓,但存死志,必定不擇手段一心求死,故所有稍稍尖利的物什都被藏了起來,甚至連筷子都不留下。無論是昏迷還是清醒,白钺都命人将蕭啓的雙手铐在床柱上,倘若不是确實他沒有力氣咬舌自盡,恐怕他嘴裏也會被塞上東西。
白钺一直隻爲蕭啓是擔心這次重傷後身體落下病根,日後不能行軍打仗,于是一再勸慰,可蕭啓隻是默默不語。
蕭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讓他如何回答?難道要他告訴白钺,他已經算出,阻止兄弟們身死的唯一方法,就是自己死去。
無力的閉上眼睛,蕭啓懊悔自己第一次竟然沒有成功,如今,自己連求死也沒有機會。
齊響來看過幾次,每次都是頤指氣使的交代很多事情,然後匆匆離去。
蕭啓看着自己被緊緊束縛的雙手,隻能苦笑。
這時,白钺走了進來,看着蕭啓,苦笑着搖搖頭道:“其實我們也不想這樣捆着你……可是,唉……我過來是要告訴你,皇上已經到了中州。”
蕭啓聞言,隻是靜靜看着前方,不知有沒有聽到,白钺又道:“皇上的意思是,他到中州的的事情不要讓任何人知道,所以,一會兒他來看你,你不必行君臣之禮,隻要叫他明伯伯就好。”
蕭啓微微颔首,卻不說話。
白钺不放心的看了蕭啓一眼,又道:“明天我就把你的繩子解開,你可千萬不要做傻事啊!”
蕭啓木然點頭,白钺也不知道說什麽,隻得坐在蕭啓身邊,安慰道:“你别多想了,一定要相信焦先生。”
蕭啓點頭道:“将軍放心,蕭啓自有分寸。”
白钺點點頭,又陪着蕭啓說了幾句話,看他面露疲色,便起身告辭。
此時,齊鳴與齊響正在翻看着蕭啓的資料,齊鳴疑惑道:“不對吧?蕭啓的生日怎麽會在十二月?”
齊響解釋道:“這個我問過焦先生,他說了,蕭啓出生是先天不足,是不足八個月出生的。”
齊鳴點頭道:“這樣還對……他的狀況還好吧?”
齊響搖頭道:“不是很好……前幾日,他似乎嘗試過自裁。”
“自裁?”齊鳴皺眉道:“爲什麽自裁呢?”
齊響道:“不知道……直到現在,他還是很少說話,也不知在想什麽。”
齊鳴歎道:“看他這個樣子,我就想起了小蝶當年……她也是這種倔強的性子……”
齊響點頭道:“開始并不覺得,現在仔細一想才覺得,他那雙眼睛,和小蝶一樣漂亮……”
齊鳴緩緩點頭,道:“是啊,尤其是那種寵辱不驚的樣子,真的很像,小蝶是一個奇女子,她的孩子,自然不一般……”
齊響道:“要不要咱們明天就告訴他真相?也許這樣,他就不會一心求死了。”
齊鳴搖頭道:“還是不要了,這孩子從小受了太多的苦,冒然告訴他,也許反而會讓他記恨,不如……還是緩緩吧……”
齊響和齊鳴來到蕭啓卧房時,伊娜正在喂蕭啓喝藥,而李有才,正拿着兩個布偶在蕭啓眼前晃來晃去,蕭啓眼神定定的看着李有才的臉,不知道,他能不能活過那場劫難……
見到來人,伊娜和有才均是一愣,李有才俯身行禮道:“見過大帥。”然後看了一眼齊鳴,又謙卑的低下頭,看清李有才的臉,齊響和齊鳴均是一愣,随即道:“你們下去吧。我們有事和蕭啓單獨說。”
等兩人離開,齊響和齊鳴坐在蕭啓床前,齊響道:“我和你明伯伯過來看看你,你不要緊張。”
蕭啓擡眼笑道:“明伯伯好。”齊鳴看向蕭啓的眼神充滿了慈愛。
齊響道:“蕭啓,我和你明伯伯過來看看你,你現在覺得怎麽樣了,身上疼的厲害嗎?”
蕭啓淡淡搖頭道:“謝大帥關心,并無大礙。”
齊響又道:“你放心,明伯伯帶了名醫過來,這裏又有焦先生,你的傷一定會好的非常徹底,不會留下任何病根。”
蕭啓點頭道:“多謝大帥。”
齊響道:“我軍務在身,就先告辭了。”說完,向齊鳴點點頭,便轉身離開。
齊鳴坐在蕭啓床邊,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蕭啓,眼神中滿是慈愛。
半響,齊鳴拿起放在蕭啓床邊的玉牌,假裝不在意的看看,道:“這玉牌很是精緻啊。”
蕭啓點點頭,齊鳴又道:“據說,你是因爲家境困頓才從軍的?”
蕭啓點頭道:“是,但是蕭啓并非見利忘義之徒,絕不會被判大齊。”
齊鳴點頭道:“展邦将軍忠肝義膽,自然不會惹人猜忌。嗯……剛才那個姑娘……是……”
蕭啓聲音中微露悲泣:“倘若蕭啓身體能夠恢複如常,必定娶她爲妻。”
齊鳴點點頭,問道:“很漂亮,不知是誰家千金?”
蕭啓道:“她是白将軍的女兒。”
齊鳴沒有答話,心中暗想此女出身低微,斷斷不可爲人正妻,在看蕭啓,雖然仍在支撐,但臉上滿是疲憊之色,心中萬分憐惜,便叮囑他好好休息,起身告辭。
以後的幾天,即使齊響不來,齊鳴也每日出現,每次都坐上許久,聊一些家常,聊天時,眼睛總是頂着那塊玉牌,直到蕭啓疲憊不堪時才不舍的離去。
蕭啓雖然心存疑惑,但畢竟精神不濟,也就沒有細想,隻覺他們的态度與這塊玉牌有關。
如此,又過了十日有餘,蕭啓的傷口終于有了愈合的迹象,精神也漸漸好了起來,每日也不再昏昏沉沉的,可以靠在軟墊上自己進食。
見蕭啓好轉,情緒也再未見異常,白钺伊娜自然高興,可還是絲毫不敢懈怠,除了齊鳴等人前來,還是将蕭啓的雙手緊緊捆好。
齊鳴齊響的欣喜更加明顯,重重賞賜了焦先生和随行的太醫,還派人去搜羅天下名貴藥材,運往中州。
蕭啓已經隐隐覺得,齊響等人的态度,恐怕和這塊玉牌的來曆有關,一直覺得應該把事情向他們解釋清楚,可是,他們一直沒有提,自己也不好貿然提起。
這天,蕭啓剛剛吃過早飯,齊鳴和齊響不出意外的一同到來,伊娜隻得收拾碗筷,速速離開。
齊響坐在蕭啓床邊,拍着蕭啓的手臂道:“看你這樣一天天好起來,我們都非常高興。你什麽都别想,專心養傷便可。名動天下的展邦将軍,自然要早日重回戰場。”
蕭啓淡淡點頭,揚了揚嘴角,低頭不語,倘若兄弟們都不在了,自己即使爲全軍統帥,又有多少意義。
齊鳴看了齊響一眼,借口轉身出去。
齊響歎口氣道:“蕭啓啊,皇上天天過來你也不必拘謹,皇上很慈愛的。”
蕭啓點點頭,不知如何回答,齊響又道:“皇上也是個傷心人,偌大一個江山,竟然無人傳承。”
蕭啓一驚,失聲道:“太子不是……”
齊響搖頭道:“根本就沒有什麽太子……當年,皇上打天下時,所有的孩兒都在戰亂中失散,一統江山後,皇上雖坐擁天下,可後妃生下的,隻有公主。而我,雖然妻妾衆多,膝下卻無兒無女。所以,皇上才對外宣稱,太子五歲時便被方外高人接走,待學成後,歸來繼承大統。如今,朝中已經有很多人懷疑此事,所以……皇上秘密派人到民間尋找當年失散的孩兒,卻至今一無所獲。”
說完,眼神輕輕掃過蕭啓床頭的玉牌。
蕭啓出聲道:“皇上尋找親子,可有憑證?”
齊響看着蕭啓床頭的玉牌,輕聲道:“自然是有的。”
蕭啓此時已經明白大半,剛要出言解釋,齊鳴便眼睛微紅的走了進來:“二十一年前,朕認識了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刀客淩霜劍,得他相助,如虎添翼,後來,他把他的獨女淩小蝶嫁給了朕。我們成親後不到一年,淩霜劍戰死,小蝶恨我入骨,竟然離家出走,不知所終,但是,小蝶有着兩個月的身孕。朕一直在找,可是毫無消息……”一邊說,一邊拿起玉牌道:“這塊玉牌,是我們成親時我送給她的。我們約定,無論男女,都以玉爲名,如今,這塊玉牌在你身上,朕找了這麽久,竟然沒有想到,朕的愛子,其實一直在朝爲臣,朕竟然還将他推上戰場,甚至……差點兒就失去了他……朕,不是一個好父親……”
說完,長出一口氣道:“是朕的疏忽,你的眼睛,那麽像小蝶,朕竟然沒有認出你……不過,你真不愧是小蝶的兒子,小小年級就戰功卓著,名揚天下,以後治理江山,必然得心應手。等傷好後,就和朕回上京,朕要召告天下,太子回來了。”
蕭啓咬了咬嘴唇,倘若自己承認玉牌是自己的,此事涉及皇室辛密,自然不會有人知曉,可是,自己以後又要怎樣面對有才,面對其他兄弟?
見蕭啓猶自沉思,齊響以爲他有所顧慮,便補充道;“你不必擔心,爲國儲君,自然要有威嚴,你的身世我保證不會有任何人知道。”
蕭啓心中一動,一直以來的困惑似乎有了答案,人算不如天算,天命,真的是很神奇的東西。
齊鳴又道;“孩子,你的資料朕都看過,是朕對不起你……讓你吃了這麽多苦……如果……你不怪朕,請你叫朕一聲父皇,就一聲,好不好?”
蕭啓心中仍在猶豫,奪人身份并非君子所爲,但是,皇位的吸引力實在是太大,任何人都不敢說不動心。
看蕭啓依然不語,齊鳴又道:“這件事很突然,朕不奢求你能立即接受,你再想想……朕……明天再過來……”
說完,黯然轉身,準備離去。
忽然,蕭啓下定決心,支起身子,出聲道:“皇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