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霧還未散去,山間一片迷茫,一如蕭啓此時的心境。望着茫茫群山,望着鐵血軍營,蕭啓深吸一口氣,緩緩向前,步履輕快而堅決。
走過整齊的軍營,走過列隊而立的士兵,蕭啓勉力克制住身體的顫抖,終于,他站在了祖父的帳篷前。
用力咬了咬下唇,強烈的疼痛讓自己清醒,随後,蕭啓向門口的守衛施禮道:“在下蕭啓,奉大帥之命有事詢問老鐵頭。”
守衛立刻忙不疊的行禮笑道:“原來是展邦将軍啊!快請進吧,那老頭這幾天一直都是睡到中午才起來,你等我去叫他。”
說着,向内喊道:“老鐵頭?老鐵頭醒醒!”可老鐵頭全無反應。
蕭啓皺了皺眉頭,将那守衛推到一邊,道:“别叫了,我進去看看。”
那守衛不敢拒絕,隻是賠笑的跟在後面。
昏暗的帳篷中,老鐵頭頭發蓬亂的仰躺在床上,身上的被子已經滑落在地上,蕭啓心中一動,幾步上前替老鐵頭撿起被子,剛剛準備蓋好,卻發現老鐵頭臉色灰白,幾無呼吸。于是伸手扣住老鐵頭的脈門,卻驚訝的發現,老鐵頭的身體冰涼,隐隐有了僵硬的迹象。
老鐵頭,死了。
直到醫官将老鐵頭的屍體擡走,蕭啓依然神情恍惚,仿佛在夢中一般。
自己的祖父,隻見過聊聊數面的祖父,死了。
醫官說,老鐵頭昨晚服下了大量的鸩毒。
醫官說,以老鐵頭的年紀,能夠活到現在已經不易,死去也不足爲奇。
蕭啓不接受,但不得不接受。
蕭啓知道,祖父爲了不透漏霹靂鳥的制作方法,必然會走上這條路,見過了自己,祖父恐怕更是了無牽挂。可是,事情來得太過突然,失而複得,得而複失,這種打擊,不是一般的沉重。
可是,蕭啓不能顯露任何悲傷,隻得低頭站在齊響身後,靜靜的看着一群士兵将老鐵頭的屍體用一張草席裹好,淺淺挖了一個坑,撒了些土,就算是下葬了。
整個過程,齊響一直黑着一張臉,眼中的光芒異常可怕。所幸他隻是死死的盯着老鐵頭的屍體,并沒有發現蕭啓的異常。
回到大帳,蕭啓臉色慘白,嘴唇也在微微顫抖。忽然,他低聲喚道:“安平,你不用出來,我請你,找機會厚葬祖父。”言畢,起身望着空無一物的桌案,緩緩道:“我一定替守陵村平反謀逆的罪名。爲我自己,也爲全村人。”
言畢,忽然起身,前往白钺帳中。
剛走到門口,就看到郭甫義走了出來,對上蕭啓薄怒的眼神,郭甫義顯露出一絲慌亂,但還是很快掩飾了過去。向蕭啓施禮道:“見過展邦将軍。”
蕭啓淡淡點頭,并沒有答話,強迫自己不去看郭甫義,而是徑直進了白钺大帳。
見到蕭啓。白钺一愣,也要起身行禮,卻被蕭啓制止,蕭啓扶白钺坐下,看了看外面,低聲道:“将軍可信任郭甫義?”
白钺道:“我與他相交時間不長,但卻認爲他也是個鐵血漢子。從他替你說情就可以看出來。”
蕭啓沉思道:“霹靂鳥的事情,大帥知道了。”
白钺神色一凜,道:“我沒說。”
蕭啓苦笑道:“自然不是懷疑将軍。可這件事隻有我們三人知曉。其他人雖然知道咱們俘獲了一些鐵匠,可即使是那些鐵匠,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停頓了一下,蕭啓搖了搖頭,狠聲道:“雖然不排除有人說謊的可能,但……郭甫義不得不防。倘若真的是他,我必手刃郭甫義以報此仇。”
白钺疑惑道:“即使郭甫義将這件事情告訴大帥,也不直你記恨如此啊!你一向溫厚,何出此言呢?”
蕭啓的手緊緊抓住刀柄:“老鐵頭,死了。”
白钺一愣,輕聲問道:“死了?”
蕭啓握緊刀柄,聲音陰沉的仿佛從地獄中發出:“老鐵頭昨天晚上服下了鸩毒,死在床上。枉我那麽信任他,将老鐵頭交給他照顧,可他……卻将老鐵頭推向了死路。當時,我甚至感激他,沒想到,他提出照顧老鐵頭竟然是出于這樣的目的。等我有了證據,定将他碎屍萬段!”
白钺聽了蕭啓的話,臉色有些發白,輕聲道:“蕭啓,我從沒見過這樣的你。”
蕭啓淡淡道:“将軍,也許是因爲,您從來沒了解過我。我七歲時就會用刀砍侮辱我的人,時至今日,也不例外。”
白钺點頭道:“看你平日剛烈的樣子,我早該想到的。”
蕭啓道:“将軍,如果有一日我要殺郭甫義,還請您不要阻攔我。”
白钺不知怎樣回答,隻得勸道:“雖然他有負你的信任,可你也不該如此恨他。”
蕭啓擡頭道:“将軍,您是否還記得我說過,老鐵頭可能是我的祖父?”
白钺立刻明白的蕭啓的意思,輕輕拍了拍蕭啓的肩膀,寬慰的話卻不知怎樣說出口。
蕭啓輕輕搖頭道:“将軍,金城姬家您了解多少?”
白钺思索道:“并不是很了解,畢竟我隻是一員武将。”
蕭啓追問道:“那金城每年的黃金産量呢?”
白钺道:“這幾年連年征戰,可能少一些,但恐怕不下百萬兩。”
蕭啓點頭道:“那麽熙宗年間可能會更多。即使當時金城有上千戶,也不過是萬兩黃金,姬家定然負擔得起,爲何會造反呢?率領民衆攻擊天子行宮可謂下策,與姬月華日後的戰策謀略太不相符,而且,當時姬月華完全有能力覆滅大景王朝,可他卻沒有做,可見,謀反恐怕并非他本意。”
白钺疑惑道:“你說這些……是想做什麽?”
蕭啓起身道:“我對天發誓,無論付出何等代價,也要追查當年姬月華謀反的真相,爲守陵村平反。”
白钺道:“可是……已經這麽多年了……”
蕭啓沒有看向白钺,一字一句道:“窮其一生,百死不悔。”(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