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路忙施禮道:“不知這位前輩如何稱呼。”
老者輕輕一笑,負手望天,沒有回答。
車上門簾一動,從車上跳下一個十幾歲的男孩子,這孩子眼睛大大的,卻沒有神,給人一種愣愣的感覺,小夥子手裏提着一個矮凳,跳下車,放好矮凳。接着從車裏走出一個少年,少年身穿一件洗得發白的長袍,縱使李路閱人無數,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少年容貌秀美天下少見。
少年一手扶住圍欄,微微低着頭,由于有睫毛的遮擋,李路看不見他的眼神,隻是注意到他的手白而修長,不似武夫。
少年擡起頭,掃了李路一眼,大而明亮的眼睛裏閃過一絲厲芒,這種眼神,李路隻在經曆過生死的大将眼中見到過,心中不由詫異。再看向那少年,卻隻見一臉的溫和平靜,仿佛剛才的一切隻不過是幻覺。
男孩子上前扶少年慢慢下車,走到老者身邊。走進了李路才發現,少年臉色慘白,身體似乎有些虛弱,便笑道:“想必這位前輩就是爲了護送這位公子吧?不知這位公子是何身份,可以勞高人相護?”
老者沒有說話,少年卻冷笑道:“世言李路精通曹氏秘法,今日看來,也不過爾爾。”
李路一愣,問道:“你認識本帥?你是何人?”說完自覺失言,變了臉色。
少年又一聲冷笑,向前幾步,輕咳一聲,道:“不知李大元帥攔住我們所爲何事?”
李路道:“幾位朋友,我們剛剛說了,你們完全沒有勝算,不如束手就擒,我們也省事兒,幾位朋友也可以少受些傷。”
老者淡笑道:“如果我們不答應呢?”男孩子聽了,也挺直了胸膛,一副大無畏的模樣。
李路冷笑道:“我們這裏有十萬精兵,閣下又能殺幾個呢?”
老者沒有說話,少年上前擋在老者身前,淡淡道:“我們不用殺死很多人,隻要殺死李大元帥你就可以了。”
李路一愣,大大笑道:“小娃娃,你想殺了本帥?就憑你?”
少年淡淡一笑,一手摸向腰間。老者臉色一變,吼道:“住手!”少年一愣,随即放下手,看來對老者的話很是服從。
李路道:“小娃娃,你想給本帥什麽東西,拿出來啊?”
少年看了一眼老者,施禮道:“在下蕭啓,見過李元帥。”
老者想要阻止,卻已經來不及了,隻得歎口氣站在一邊。
李路一愣,重新打量起眼前的少年,慢慢道:“原來你就是蕭啓,本帥前天才得到你回冒州的消息,以爲你已經到了,沒想到還是讓本帥看到了。蕭啓,蕭準将,你可知道,現在我大景的國土上,處處都在稱頌你的戰績?他們說你爲人謙和有禮,果敢剛毅,兵法謀略少有人敵,容貌俊美天下無雙,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說句實話,閣下的武藝膽識,李某也深表佩服。尤其是冒州一戰,可見蕭準将實乃真英雄也。隻不過,李某聽說齊響多次刁難蕭準将,這次更是使得蕭準将重傷險死,而他卻不聞不問,不知是爲何啊?”
蕭啓淡淡一笑,答道:“蕭啓初入軍營,自然要多多曆練,大帥隆恩,蕭啓至死難忘。”
李路笑道:“蕭準将,你也不要自欺欺人了,具體原因李某略有耳聞,想必閣下也是心知肚明。李某還想告訴你一個消息,你們的那個齊響隻不過是一個庸才,你建議他進攻臨山九城,可他卻隻派一支軍隊進攻鶴州,昨天我接到戰報,他已經拿下了葉州。”
蕭啓聽了,一聲長歎,閉上了眼睛。
李路道:“想必蕭準将也覺得跟錯了主子,不過我還有一份大禮送給蕭準将,請蕭準将往山上看。”
蕭啓擡起頭,看到冒山上不知何時立起了三根柱子,每根柱子上都綁着一個人,正是李仁,周正,李仁和谷詩才。李仁和周正掙紮着喊着李路的名字叫罵,谷詩才垂着頭,不知是死是活。蕭啓心下明了,恐怕齊響正是派李将軍去攻打鶴州,而李仁及帳下副将已經被俘,隻是不知耿會能是死是活。李仁向身邊的護衛說:“帶他們下來。”護衛一施禮,從懷中掏出兩面旗子,向山上揮舞了幾下,果然,幾根柱子慢慢向後倒去。
李路道:“蕭準将出身千夫營,想必不是普通威逼利誘可以說服,但本帥還是想說一句,即使有蕭準将相助,大齊自此必敗。”
蕭啓反問道:“敢問李元帥,幾年是否已經二十有八?”
李路一愣,反問道:“閣下什麽意思?”
蕭啓淡淡一笑,答道:“蕭啓也粗通占蔔之術,今日觀李元帥之相,元帥今年恐有殺身之禍。”
李路道:“你就别吓唬本帥了,本帥算過,本帥是力挽狂瀾之命,合當八十七歲無疾而終。”
蕭啓聽了,淡淡一笑沒有回答,心中卻在暗暗歎服曹氏秘法的神奇,對于偷學者,竟然能僞造事實使其至死不被察覺。
李路又道:“蕭準将,不怕告訴你,我已經命令我帳下四品以上将軍集體學習曹氏秘法,以後,我大景軍隊就天下無敵了,攻下大齊指日可待!”
蕭啓淡笑道:“李元帥是想告訴蕭啓,即使蕭啓殺了李元帥,南景也不是沒有帶兵之将?”
李路道:“蕭準将果然聰明,可是本帥想提醒蕭準将,南景隻是你們的叫法,不久以後,大景定會揮軍北上,一雪前恥!”
蕭啓輕輕搖頭,暗道李路爲人狂妄自大。這時,李仁等人已經給押到山下,李仁渾身浴血,擡起頭,目眦盡裂的盯着李路。
李路道:“蕭準将,有沒有興趣與本帥做一個交易?”
蕭啓擡起頭看了看李路,輕聲道:“大帥請講。”
李路道:“李某想用這三人交換蕭準将,不知蕭準将意下如何?”
蕭啓淡笑道:“李元帥還真看得起蕭某。”
李路道:“那是自然,不知道蕭準将是否有興趣。”
蕭啓道:“元帥身居高位,自然言出必行。”
李路回身道:“放了着三個人。”衛兵松開捆着三人的鐵鏈,已經昏迷的谷詩才猛地倒在地上。
李仁喊道:“蕭兄弟,别答應他,我們三人是敗軍之将,死不足惜,蕭準将天人之智,斷斷不能爲我三人自毀前途!”
周正也喊道:“蕭兄弟,别答應他,你養好傷好好殺敵爲我們報仇!”
蕭啓向前幾步,把雙手伸到李路跟前,道:“李元帥言出必行,蕭啓自然履行承諾,要殺要剮,任憑元帥處置。還望元帥不要爲難随行的醫官。”
聽了蕭啓的話,焦先生閉上眼睛,兩行濁淚緩緩滑下,雖然他與蕭啓的接觸隻限于爲他療傷,可他打心底喜歡這個孩子,剛才蕭啓暴露身份,他就插不上話,現在蕭啓答應與李路交換,那麽以蕭啓剛烈的性格,必定會不擇手段一心求死。
李路哈哈大笑,答道:那是自然,焦信先生醫術超群,一定可以治好三位将軍,蕭準将不必擔心。”
周正踉跄的向前走了幾步,卻被李路的士兵攔住了。周正嘶吼道:“李路,你這個畜生,放了蕭準将!有種你殺了我們!”
李路沒有看他,揮揮手,身後的士兵手拿鐵鏈一擁而上,在蕭啓身上纏了一圈又一圈。蕭啓動彈不得,左手緊緊地握成拳頭,臉上始終保持着謙和的微笑,但眼神中卻滿是堅決。
捆好蕭啓,李路滿意的圍着蕭啓轉了幾圈,笑道:“蕭準将果然漂亮,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和畫中的人一般,隻是眉眼太過秀氣了,很容易讓人誤以爲是女子,想必因爲這個蕭準将也吃了不少苦吧?”
蕭啓淡淡道:“李元帥不必多言,天色已經不早,再耽誤時間,恐怕兄弟們天黑前就到不了冒州了。”
李路沒有接話,而是說道:“蕭準将出身千夫營,即使本帥将蕭準将帶回中州,恐怕也難使蕭準将投誠大景,不如今日就徹底解決了這個心腹之患吧。”
說着,拔刀抵住蕭啓的脖頸。蕭啓淡淡一笑,如釋重負的閉上雙眼。
李仁瞪大雙眼,死死抓住衛兵手執的長戟,猛的一推,向前跑了幾步,就被幾名士兵用刀抵住了脖子。隻得眼睜睜的看着蕭啓。周正的傷似乎更重一些,被士兵攔在後面不能靠近。焦先生身邊的小徒弟扶着昏迷的谷詩才,呆呆的看着蕭啓,又看向焦先生,輕聲道:“師父……”焦先生搖搖頭,歎了口氣沒有說話。
李路哈哈大笑,握緊刀柄卻沒有砍向蕭啓,而是揮刀劃斷了蕭啓身上的鐵索。
蕭啓一愣,不知李路要耍什麽花樣。
李路淡淡道:“當年承蒙曹大帥厚愛,将曹氏秘法傾囊相授,并将大景托付于我。曹帥大恩,李路沒齒難忘。聽聞你曾經救過曹帥一命,今日我李路也放過你們,算是爲大帥報恩,日後倘若再見,本帥定毫不留情取你首籍”說完,揮揮手,帶衛兵離開。
蕭啓默默地看着李路離開,心中百轉千回。李路對大齊軍中之事了如指掌,必定在齊響身邊安插了暗探。齊響嫉賢妒能,打壓将領必定引人不平,有将領叛變也在情理之中。
焦先生走上前,猛地一拍蕭啓的肩膀,厲聲道:“張開你的左手。”
蕭啓一愣,緊張道:“焦先生……”
焦先生吼道:“張開!”
蕭啓無法,隻得行開左手,左手掌心有一顆黑色的藥丸。焦先生見了,大驚失色,擡手打掉蕭啓手中的藥丸,又抽了蕭啓一巴掌,轉身和小徒弟說:“迷糊,把三位将軍扶上車。”又回頭向蕭啓喝道:“不許揀!”
小迷糊看了看焦先生,又看了看蕭啓,又露出一副迷糊的表情,輕輕地應了一聲。
蕭啓望着焦先生的背影,歎了口氣。這黑色藥丸是蕭啓從啞伯屋中竊得。奇門子告訴他,這藥是越毒子所制,能短期内使人的功力達到平日的二倍,而代價是一炷香過後必死無疑。
這藥本來是百越死士所用,奇門子覺得有趣,就和越毒子要了一瓶。蕭啓知道這藥的功用後,就趁奇門子不備拿了幾顆,當時還在自嘲一顆就夠了,沒想到現在就浪費了一顆。
雖然焦先生隻是一名郎中,但蕭啓受傷後他一直悉心照料蕭啓,還救過蕭啓的性命,所以蕭啓對焦先生很是敬畏,他的話蕭啓一直言聽計從。就在剛才,蕭啓完全有能力避開那一巴掌,但他還是任由焦先生打了自己,也聽從焦先生的命令不去揀藥。
蕭啓原打算一會兒趁李路等人不備,服下這個藥丸,盡全力殺死李路,可誰想李路竟然放了自己和李仁他們。蕭啓料想事情不會這麽簡單,但一時也想不清楚李路的目的。
這時,随行的衛兵已經清點好傷亡的人數,這次遭遇一共有八人戰死,十一人受傷,但大多傷的不重,簡要休整了一下,大家繼續前進。
馬車本來就寬敞,多了三個人也不是很擁擠。焦先生一直忙着幫李仁他們處理傷口,對蕭啓毫不理睬,蕭啓略帶緊張的看着焦先生的背影,也不敢主動說話。
馬車又走了一個時辰,焦先生才長出了一口氣,從小迷糊手裏接過毛巾擦幹淨手。蕭啓見焦先生閑下來,試探的叫了一聲:“焦先生……”
焦先生擡頭看了蕭啓一眼,冷冷道:“幹什麽?快躺下!”
蕭啓輕輕一笑,乖乖的躺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