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啓輕輕的吸氣,問擡擔架的護軍:“這位兄弟,咱們到哪裏了?”
護軍一愣。低頭道:“蕭準将,你醒了啊?前幾天你燒得可厲害呢!吓死我們了。昨天我們已經離開了冒州,現在正在向葉州行軍呢!你先歇歇,最多半個時辰就要休息了。下午咱們還要爬山呢!我這裏有止痛的藥,你要是疼得厲害就和我要。”
蕭啓艱難的點點頭,道:“多謝了。”說完閉上了眼睛。
迷迷糊糊的,蕭啓感覺有人握住自己的手,睜開眼,發現是白钺。白钺見蕭啓醒來,勉強笑道:“醒來了?感覺怎麽樣?”
蕭啓淡笑道:“将軍放心,末将沒事。”
白钺道:“本來我主張把你留在冒州,可……不同意。”
蕭啓點頭道:“沒關系。末将還年輕,過幾天就可以再上陣殺敵了!”
白钺一愣,眼眶頓時紅了,他緊緊握住蕭啓的手,哽咽道:“蕭啓,我對不起你。如果……如果我不是懼怕……不敢來找你,你就不會有求死之心,也不會受傷了……”
蕭啓搖頭道:“将軍放心,末将從無求死之心,父親和伊娜都在等我回家呢。”
白钺控制不住自己語氣裏的哽咽,輕輕擦去蕭啓臉上的冷汗,道:“孩子,我知道你心裏苦,自從跟了他,他想盡辦法對付你,他手下的部将也都不敢和你交往。上了戰場,還要受敵軍的辱罵,受了辱罵還不能發怒影響自己的判斷,隻能忍着,這段時間,你可瘦多了。”
蕭啓笑着搖搖頭,道:“将軍放心,蕭啓沒有半分委屈。”
白钺歎了口氣,知道蕭啓不願說出來然自己難受,也就不再提,轉而說道:“焦先生前幾天不舒服,一直在尹州養身體,估計再過兩天就能趕過來。你再忍一忍,他來了你也能少受些苦。”
蕭啓點點頭,道:“沒關系,軍隊的醫官也很好的。”
白钺道:“你也該換換藥了吧,醫官怎麽還不來?”
蕭啓安慰道:“可能是傷兵比較多吧。”
白钺道:“傷兵都留在冒州了,隻有你和軍隊一起走。醫官幹什麽去了,也不……”見蕭啓神色一黯,也不再往下說。
又等了一會兒,醫官背着藥箱慢悠悠的走了過來。白钺見了,怒道:“你怎麽現在才來?”
醫官道:“見過白将軍,蕭準将,小的剛剛在給劉将軍換藥。”
白钺歎道:“很快就要走了,你快點給我們看看吧。”
醫官心不在焉的點點頭,彎腰放下藥箱,一點點解開蕭啓小腹上的繃帶。聞到自己傷口散發着腐臭的味道,蕭啓尴尬的一笑,把頭轉到一邊。
白钺看到蕭啓的傷口已經有了潰爛的迹象,就問醫官道:“他……傷口怎麽這個樣子?嚴重嗎?”
醫官頭也不擡的回答:“都爛了你說嚴重不嚴重?連日行軍難免會爛,他能醒過來就不錯了。”
白钺緊張的看着蕭啓,哀求道:“請你,務必要治好他?”
醫官冷冷道:“我是醫官,不是神仙,他要死我也沒辦法。”
白钺一愣,見醫官很不耐煩的皺着眉,處理傷口時也絲毫不考慮是否會弄疼蕭啓,便輕聲對蕭啓說:“疼就喊出來,别忍着。”
蕭啓疼的嘴唇慘白,看了看齊響所在的方向,輕輕搖了搖頭。
白钺歎道:“你這性子,對自己夠狠啊!我該說你什麽好啊!我們都上來幫你了,你還用這種方法對敵。”
蕭啓淡笑道:“将軍,我不能敗,絕對不能。”
白钺道:“你還這麽年輕,打幾次敗仗又怎麽了,更何況與純力量型的敵人相比,你不占任何優勢。”
蕭啓搖搖頭,閉上眼睛不再說話,白钺歎了口氣。
不一會兒,醫官狠狠地包紮好傷口,站起身來就要離開,白钺忙站起來問道:“下次換藥是什麽時候?”
醫官翻了翻眼皮,答道:“再說吧。”
白钺急了,一把拉住醫官,道:“怎麽能再說呢?你看看他……”
醫官甩開白钺,道:“大軍要開拔了。”說着,轉身離開。
白钺呆呆的盯着醫官的背影,張開手掌,裏面露出一顆紅色藥丸。白钺假借咳嗽,把藥丸放到鼻子前聞了聞,臉上閃過一抹喜色,馬上蹲下,用身子擋住齊響的視線,把藥丸喂蕭啓吃了下去。
下午,白钺一直情緒低落,蕭啓這個孩子,總是讓人心疼啊,文弱秀氣的相貌,果斷決絕的性格,身在軍營不知是福是禍。
自從出了千夫營,并入齊響帳下,這個孩子就再沒有開心過,這一切,對于一個隻有十八歲的孩子來說,似乎太沉重了。
想到這裏,白钺又一次責怪自己的失職,作爲主管千夫營的将軍,白钺一直自诩把每一個士兵當做自己的孩子對待,可是,一個父親會因爲避嫌而不去關心自己的孩子嗎?更何況,這個孩子需要自己啊。
不過,即使齊響心胸狹窄,對有能力的部将多有打壓,可他爲何要如此難爲一個初出茅廬的孩子呢?他身爲大齊統帥,當今皇上的親哥哥,誰也不可能威脅他的地位,他又何苦百般刁難蕭啓呢?
傍晚,軍隊在山頂安營紮寨,已經入夜,白钺卻在大帳中不安的來回走動。今年自己已經六十歲了,還能再幹幾年?年紀大了,幹什麽卻變得畏首畏尾起來。許多和自己一起打拼的老朋友都已經不在了,自己這條命本來就是撿來的,活了這麽多年,也夠了。
白钺甩甩手,轉身出營去找蕭啓。
到了蕭啓的大帳門口,發現并無衛兵守衛,白钺不由暗自疑惑。走了進去,看見蕭啓正斜靠在軟墊上,伸手艱難的去拿一邊的木盆,白钺緊走幾步,替蕭啓拿起木盆,蕭啓見到白钺,起身就要行禮,白钺道:“躺下,你總是不愛惜自己。想幹什麽我給弄。”
蕭啓低下頭,道:“沒事。”
白钺道:“和我還客氣什麽?對了,你的衛兵呢?”
蕭啓猶豫了一下,輕聲說:“大帥說戰事緊急,我軍多有傷亡,而後援一時難以跟上,所以,把我的衛兵調走補充戰鬥減員。”
白钺一愣,問道:“什麽時候的事?”
蕭啓苦笑道:“就在剛剛。”
白钺歎了口氣,心下明了,就在昨日,新調的五萬大軍已經抵達,齊響到底想幹什麽……看了看手中的木盆,白钺道:“我給你洗洗頭吧。”
蕭啓慌忙掙紮着要坐起來,口中道:“将軍,末将……”
白钺笑着按住蕭啓,道:“躺下,這幾天沒洗頭恐怕早就不舒服了吧?你呀,一個男孩子比伊娜還愛幹淨,如果方便,你恨不得一天洗兩次。”
提到伊娜,蕭啓眼中閃過一抹柔情,随即輕輕一歎,閉上了眼睛。
白钺歎口氣,打了一盆熱水,坐在蕭啓身邊,把他的頭發解開,然後扶蕭啓躺下,一邊替蕭啓清洗頭發一邊道:“你是不是有什麽瞞着我?你怎麽得罪大帥了,以你的地位,根本威脅不了他,他爲什麽處處打壓你呢?”
蕭啓輕輕一歎,沒有說話。
白钺又道:“你也是的,性子太過剛烈,我把大帥約過來,你和他陪個不是吧?”
蕭啓歎口氣,道:“我沒有得罪大帥,他這樣對我,恐怕是因爲他一直懷疑曹元帥把東西給了我,他想逼我就範,把東西交給他。”
白钺道:“你是說……大景寶藏?”
蕭啓點點頭。
白钺遲疑道:“當年你隻不過是一個普通小孩兒,他怎麽會懷疑你呢?”
蕭啓道:“曹明宦熟識曹氏占蔔秘法,可以預知他人命運,神算子前輩不是也給我斷命了嗎?守陵村剛剛脫離奴籍,我又是唯一一個出來的人,大帥他也隻能懷疑我了。”
白钺歎口氣,猶豫了一下,問道:“那你知道曹明宦把東西藏在哪裏嗎?如果你不知道,就和大帥說清楚,我替你作證。”
蕭啓深深看了白钺一眼,沒有說話。
白钺一愣,随即臉上滿是驚訝,他壓低聲音道:“你……”
蕭啓道:“曹伯伯對蕭啓的恩德,不下于白将軍。将軍放心,蕭啓至死不會背叛大齊,可是也不會背叛曹伯伯。”
白钺歎了口氣,擰幹蕭啓的頭發,輕聲道:“你放心,我不會和任何人說。”
蕭啓道:“謝将軍,将軍放心,蕭啓會好好活着,不會被任何人打垮。”
白钺解開蕭啓的外衣,用毛巾幫他擦洗身體,口中數落道:“你這剛烈的性子也該改改了,不然對你自己有什麽好處?其實啊,這幾個月你的表現大家都看在眼裏,暗地裏也覺得你是條漢子,可礙于齊大帥,誰也不便和你親近,你也不要太介懷。今天我喂你那丸藥就是那個醫官偷偷塞給我的,齊大帥線人無數,一舉一動都在他的監視之中,那醫官也不敢明目張膽的幫你啊。”
蕭啓一愣,喃喃道:“是蕭啓拖累将軍了。”
白钺笑道:“我都一把年紀了,還有什麽拖累不拖累的,擦幹淨身上好好睡一覺,明天傍晚我們就能到葉州了。”說着,幫蕭啓換好幹淨的衣服。
蕭啓道:“多謝将軍,天色不早了,您快回去休息吧。”
白钺道:“今天我守着你。”
蕭啓推辭道:“将軍冒險前來,末将萬分感激,大帥線人無數,将軍還是回去的好。”
白钺歎道:“你是怪我一直沒有關心你嗎?”
蕭啓搖搖頭,剛才的對話已經消耗了他太多的精力,勉強擡起頭看了看白钺,解釋道:“将軍,末将對将軍隻有感激之情,但還望将軍爲千夫營兄弟們的前途着想。”
白钺一愣,随即明白了蕭啓的意思,于是歎道:“唉,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明天我争取和大帥說說,給你調幾個衛兵,無論如何也得有人守着啊。”
正說着,幾名衛兵直接走了進來,施禮道:“蕭準将,大帥召集他名下所有将軍開會,請您過去。”
蕭啓扶着白钺顫抖着站起來,恭謹道:“多謝幾位兄弟,蕭啓馬上就到。”
因爲這幾名衛兵直接就闖進來,白钺已經隐隐不悅,聽說齊響要宣蕭啓過去,更是怒火中燒:“你們回去告訴大帥,蕭啓行動不便,就不過去了。”
蕭啓阻止道:“沒關系,蕭啓馬上過去,還煩請兄弟幫蕭啓穿好铠甲。”(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