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嬸兒轉身回了廚房,一會兒有空着手走了出來,盛了一瓢水在盆裏,沾了一下,望了望大門,眼神中滿是期盼。
自己的兒子大頭常年在外,隻有過年這幾天才能回來看他,算算時間,今天早晨也該到了。
果然,她聽到有人在敲門,于是匆忙擦了擦手,小跑着過去,拉開了門闩。破敗的大門吱吱呀呀的打開,顧嬸兒看到來人,不由的呆住了,微笑也凝固在了嘴角。
來人身穿銀色長袍,在黑色滾邊的映襯下顯得沉穩莊重,身材略顯單薄,文弱清俊的臉上,透着淺淺的笑意,兩個酒窩在嘴角若隐若現。
顧嬸兒強忍住心中的失落,道:“是蕭少爺啊,快進來,老爺昨天就念叨你呢!”
蕭啓笑道:“顧嬸兒,新年吉祥。”
顧嬸兒心不在焉的答道:“吉祥,大家都吉祥,快進來吧。”
蕭啓注意到了顧嬸兒的失望,但也不便詢問,隻是笑了一下,一邊往裏走,一邊問道:“三叔起來了嗎?”
顧嬸兒道:“沒聽見動靜,你直接進去吧,沒事。”
蕭啓點點頭,剛走到卧房門口,奇門子的聲音就傳了出來:“顧嬸兒啊,你家大頭回來了?”
蕭啓答道:“三叔,是我,蕭啓,給您拜年來了。”
話音剛落,奇門子就袒胸露懷的打開門,吼道:“小兔崽子,大三十兒的也不過來,害的老子一個人吃了兩隻雞!”
蕭啓忙賠禮道:“三叔,昨天我們兄弟聚了聚,大家在一起脫不開身,就沒有告訴您,您……”
奇門子拍着蕭啓的肩大笑道:“沒關系,哈哈……年輕人就應該多聚聚,這樣才能有兄弟嘛!”
奇門子的手正好拍到蕭啓的右肩的傷口上,蕭啓的身體微微一顫,随即笑道:“我們休息到初五,這幾天就要麻煩三叔了。”
奇門子看了看蕭啓,又輕輕按了按他的肩膀,笑道:“進來吧,外面涼。”
一進門,奇門子就用審查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蕭啓,蕭啓笑道:“三叔,怎麽了?”
奇門子看了看他,道:“發生什麽事了?又帶着傷回來,你什麽時候才能讓我放心啊!說說怎麽回事吧。”
蕭啓低頭輕聲道:“一點小傷……”
奇門子道:“我沒問你傷的重不重,而是問你怎麽傷的!”
蕭啓道:“大過年的,等下次再說吧?”
奇門子怒道:“過年又怎麽了,快說!”
蕭啓也不便隐瞞,隻得把事情的經過細細的告訴了奇門子。
說完,時間已近正午,顧嬸兒走了進來,道:“老爺,蕭少爺,飯做好了。”
奇門子向她點點頭,道:“你家大頭還沒回來啊?”
顧嬸兒憂心忡忡的點點頭,輕輕歎了口氣。奇門子安慰道:“别擔心,可能是大老遠的耽擱了。”
顧嬸兒笑笑,可臉上的憂色絲毫沒有減輕。奇門子沒有再和她說話,狠狠瞪了蕭啓一眼,道:“走,吃飯去吧。”
午飯依然很豐盛,魚肉炒菜擺了滿滿一桌子。等顧嬸兒下去了,奇門子繃着臉不停地往蕭啓碗裏夾菜,同時幹巴巴的說:“你傷還沒好,别吃魚。”
蕭啓點點頭,道:“謝謝三叔。”
奇門子聽了,擡眼道:“謝?老子到希望你永遠别因爲這個謝我!長本事了啊!什麽事情都沖在前面!”
蕭啓低聲解釋道:“我是隊長,我不希望大家受傷……而且,我這個樣子,除了處處争先議以外,又有什麽資本赢得别人的尊重?”
奇門子重重哼了一聲,又扯下一個雞腿放在蕭啓碗裏,道:“你總有理由!你以爲你是英雄啊!中了毒還跑!嫌連累人家啊?你不知道這樣反而會讓大家擔心啊!”
蕭啓道:“有趙寶兒在,不會有事的。而且,我走不是怕連累大家,隻是不想讓大家看着我死去。”
奇門子愣了一下,問道:“趙寶兒?是不是個子不高,眼睛不大,有些瘦那個?”
蕭啓點點頭,奇門子道:“嗯,我知道是哪個了。你這個孩子也是的,我都不知道你腦袋裏整天想的是什麽。”
蕭啓不好意思的笑笑,露出兩個酒窩。
奇門子見了,笑道:“不過,那個姓黃的雖然混蛋,但他有一點還真是說對了,你呀,看起來還真像個女孩子。”
蕭啓咽下嘴裏的飯,歎了口氣道:“那又有什麽辦法啊,總不能在臉上劃幾刀吧?”
奇門子一摔筷子,怒道:“不許胡說!你這張臉啊,别人求還求不來呢!秀氣點有什麽不好?你要是敢把這張臉毀了。老子揍死你!”
蕭啓歎道:“我這張臉,上了戰場恐怕會被人笑話的。”
奇門子道:“笑話?到時候大家都殺紅了眼,誰還在乎你長得什麽樣子?多殺幾個人,身上都是血,誰還敢說你秀氣?不過,你要是主帥的話,還真有些麻煩。”
蕭啓寬慰的一笑,道:“您這麽說我就放心了,我不可能當主帥的。”
奇門子笑道:“爲什麽不可能啊!你可是有天命在身的人。”
蕭啓苦笑道:“天命太虛無缥缈了。”
奇門子道:“你也别不信,說不定以後你就是我們大齊的元帥呢!”
蕭啓笑笑,思索了一會兒,擡頭問道:“三叔,您說,怎麽做才能成爲一名合格的統領呢?”
奇門子聽了,收起嬉笑的神色,鄭重地說:“你真想知道?”
蕭啓點點頭,道:“嗯。”奇門子道:“五個字。公,德,仁,義,勇。公,就是說要公正,公開,大到作戰計劃,小到安營紮寨,都要和下屬商量決定,所得獎賞亦要公平分配。這樣下屬才能心服。德,就是要以德服人,隻有你自己做的足夠好,才有資格命令别人。仁,是指有一顆仁愛之心,對下屬,對俘虜都一樣,義,隻言出必行,一旦許諾,必須實現,隻有仁義之師,才能常勝不敗。勇在最後,因爲武力隻能換來敵人暫時的屈服,而讓敵人心服口服的,是仁德。這五個字,既包含了禦下之術,又包括對敵之策,至于具體怎樣,就看你自己了。”
說完,奇門子喝了口酒,補充道:“其實,你做的已經很不錯了。”
蕭啓聽了,想起黃定國和杜加官,輕輕歎了口氣,神色黯然。
奇門子假裝沒有看到,又恢複了平日裏那滿不在乎的神态,大口大口的吞着碗裏的飯。
吃完飯,回到書房,奇門子拉蕭啓坐下,道:“孩子,我也知道,因爲那兩人的事,你心裏不舒服,可少了和你作對的人,也是一件好事。”
蕭啓道:“三叔,你别笑話我,我真的不希望他們死。杜加官是我親手所殺,黃定國也是因我而死,我……”
奇門子道:“你還是太善良,你也不想想,如果他們不死,這樣的人到了戰場上,會害死多少兄弟?隻是注重自己的利益,爲滿足私欲不擇手段,他們根本不配活在世上!在戰場上,每個人的命既在敵人手裏,也在自己兄弟手裏,他們可都是會做出背後捅刀的事情的主兒啊!要老子說啊,他們死的好!死的好!”
蕭啓道:“如果不是白将軍護着我,可能我也會被趕出去的。”
奇門子點頭道:“那老家夥還算有良心,他呀,雖然年齡不小,官職不高,但對人真是不錯,在現在仍留下的人裏,老子最喜歡的就是他了。有機會你替我給他帶個話兒,就說肥二想他了,有空來坐坐,對了,讓他悄悄來啊,最多帶上判官,閻王和老焦!”
蕭啓點點頭,知道他不想看到神算子。奇門子又道:“放心,他知道我住哪裏。”
蕭啓點點頭,也好不再多問。
沉默了一會兒,蕭啓想起安平的事,于是轉而說道:“三叔,我還有一件事情想和您商量。”
奇門子道:“說啊,客氣什麽?”
蕭啓就把安平的是詳細的告訴了奇門子。
奇門子聽完,沉默了一會兒,輕聲道:“完顔家族,不簡單啊……我這點本事,在完顔家,也隻是皮毛而已,以後如果攻打景北,完顔家是我們的大敵啊!”
蕭啓小心翼翼的問道:“三叔,難道完顔家也有一統天下的想法?”
奇門子道:“應該說,他們一直沒有放棄過,你想想,爲了這個目标,準備了七百年啊!”
蕭啓疑惑道:“都已經七百年了,爲什麽現在還不見動靜呢?大齊從起事到現在,也不過四十年吧?”
奇門子道:“完顔家,雖然意在天下,但他們等的,是一個時機,完顔家族的預言是:破而後立,止興天下。現在完顔家族仍處于興盛時期,顯然時機未到,所以他們不會趁亂起事,但也不會臣服于任何人。”
蕭啓将信将疑的點點頭,問道:“那安平的事……”
奇門子道:“你别太在意他,不管他說的是否是真的,隻要現在他不害你,就不用介懷。”
說完,看了看蕭啓,道:“完顔家族有他們的神,不要小看信仰的力量,神說時機未到,即使再等待千年,他們也會等。”
蕭啓點點頭,也不再問。(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