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淨終于記起來,悄悄拉王曉曉,顫聲道:“小師妹,上次就是他們,在少林河上搶走了你送我的那張藏寶圖。”
人民币惹來的麻煩還真不少,王曉曉明白過來,既好笑又好氣,加上心情本來就差,幹脆将腦袋一揚,死不認帳:“什麽藏寶圖,沒見過。”
“少裝蒜!”
“就是她的圖!”
“跟這小子在一起,又姓王,必定是你了,”爲首那人得意地朝文淨一指,“休要拿話哄大爺,此事我等早就清楚得很,那藏寶圖一共三張對不對,一張原本在這小子手上,如今我們已得了,另一張在凡城周記當鋪,還有一張嘛,大爺今兒個隻要圖,不想殺人,你還是乖乖交出來爲妙。”
上交人民币就能保命,要是往常,王曉曉一定喜笑顔開雙手奉上了,可現在身上确實沒有這東西,無計可施之下,她隻好歎了口氣,主動交代:“你說得對,那藏寶圖一共三張,一張在你們手上,另一張我當了,剩的那張就在華山我房間的枕頭底下,要不你們跟我回去,我拿了送你們,大家都走江湖的,交個朋友嘛……”
“少廢話!”那強盜頭子打斷她,怒,“這麽重要的東西怎會不帶在身上,當大爺我是三歲小兒好糊弄?誰不知道你們華山派有個夜公子厲害得很,還叫我們跟你回去,你這丫頭真是詭計多端!”
“老大說得是,不單夜公子,聽說本屆第一高手王大女俠也是華山的。”
“不錯,我們若跟去,哪還有命回來!”
這些話本是他們内部商量用的,誰知反倒提醒了衆人,殷皓是個最喜歡沾光的,立即站到王曉曉旁邊,驕傲:“既……既然知道王大女俠的厲害,還……不快滾!”
文淨也笑指王曉曉:“不瞞各位,這便是我們華山派第一女弟子,本屆武林大會的第一高手王大女俠,你們既然知道她的名号,怎的連人都不認識?”
“她是王大女俠!”衆強盜愣。
殷皓得意:“我們……我們小師妹是第一高手,怕你們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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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形勢所迫,硬着頭皮也要上了,王曉曉立即發揮特長,腰一直,胸一挺,頭一昂,再鼻子裏“哼哼”兩聲,高手形象馬上活靈活現,當真有幾分唬人的氣勢。
衆強盜不由退了幾步,都不再說話,細細打量起她來。
目光冰冷,緩緩将在場所有強盜都掃視了一遍,将“給我當心點”的意思傳達清楚之後,王曉曉這才踱了兩步:“第一高手也是會殺人的,睜大你們的狗眼,連我是誰都不認識,竟敢大膽來搶劫!”
“你真是王大女俠?”爲首那人懷疑。
王曉曉冷笑不語。
那人再打量她片刻,突然伸手探入懷中,不知摸了個什麽東西出來,接着招呼所有強盜圍過去,一邊看一邊小聲商議。
他們不信?王曉曉心裏也急,隻好繼續裝樣:“本女俠今天不想殺人,識相的最好快快滾,否則就怪不得我了!”
聞言,衆強盜都直起腰,同時笑起來。
王曉曉詫異:“笑什麽?”
“小丫頭也學會了唬人,你若是王大女俠,我就是葉盟主他老人家了,”爲首的強盜笑着将手上那張紙亮出來,“王大女俠乃是本屆武林大會第一高手,誰沒有她的畫像呢!”
喲,畫像這麽快就出來了?王曉曉歎服,再眯起眼睛細細一瞧,頓時大失所望,江湖上怎麽人人都愛畫抽象畫呢?畫出來的效果和上次胡樂那張差不多。
畫像旁邊還有些小字,估計就是資料。
不理會王曉曉飽受打擊的心情,那人搖頭念道:“王大女俠,本名王曉曉,年方十九,來曆神秘,去年初次在華山上露面,打敗‘神刀無敵’張老大,一戰成名,遂拜入華山神劍天絕大師門下,号稱華山第一女弟子,本屆武林大會,王大女俠大顯身手,戰敗夜公子,勇奪第一高手稱号,實乃曆屆武林大會以來第一位女中奇材。”
念到這裏,他清了下嗓子,瞟了瞟神色古怪的王曉曉,繼續道:“此女平生最擅劍法,曾用無上劍氣隔空斬斷‘江湖第一大飄客’高飛的鐵絲;但據說其拳法也精妙無比,曾一拳打得杜子通吐血,在床上躺了三日三夜;另外,此女尤有獨門不動神功,夜公子與不空師父皆敗于其下;平生愛好:練劍、跑步、賺錢、美男子。”
大段文字終于念完,此強盜頭子長長吐了口氣,再次高舉畫像,洋洋得意地指着畫中人:“睜大眼睛瞧好了,這上面的人怎會是你?”
終于有人能看出我不是那個醜八怪!想不到啊想不到,原來這江湖上隻有當強盜的最有藝術眼光,欣賞水平最高了!王曉曉幾乎感激涕零,忘記眼前的危險,點頭不止:“不是,的确不是。”
“誰……誰說不是?”殷皓趕緊站出來,指指那畫,又指着王曉曉,“那那那分明就是她嘛……”
“誰說的!”王曉曉怒,打斷他,“你哪隻眼睛看我們像了?”
殷皓不解:“小師妹……”
“果真是假的!”爲首那強盜大笑,“你既已經承認不是她,那就乖乖把藏寶圖交出來吧,免得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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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說如今兩手空空,就算有劍,以自己這點水平,也不可能對付這麽多人,王曉曉留意到眼前的麻煩,大爲後悔,武林大會上對付杜子通那一拳倒是名揚天下,但在這種拼命場合顯然不實用,文淨殷皓的太極拳最多也隻能鍛煉身體,真要和他們動手,那是大大吃虧啊。
她趕緊陪笑商量:“各位大哥,我确實沒帶在身上,要不你們等幾個月……”
“大哥,少跟他們廢話,他們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上!”
不好!聽到熟悉的命令,王曉曉第一個反應過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轉過身,拔腿就跑:“救命——”
有“第一高手”在,文淨與殷皓原本是鎮定的,哪裏想到她會突然逃跑,二人直直愣了好一陣,才同時白了臉,跟着逃命。
衆強盜揮刀緊追。
王曉曉仗着長跑優勢,一時倒也沒被追上,可這些強盜看來都是練過武的呢,她暗自着急,顧不得兩位師兄,慌慌張張朝大街的方向跑,早知道就不走這條生僻路了,師兄大人不在,誰來救命呢?
迎面巷口走出兩個人,她收勢不及,一頭撞了上去。
“華山小師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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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空師兄!智靈!”危急時分見到熟人,王曉曉大喜,想也不想就躲到智空身後,“智空師兄救我!”
文淨與殷皓也匆匆趕到,争着往後面躲,殷皓口裏猶自責怪:“小……小師妹真不夠……夠義氣!”
不是我不夠義氣,他們殺的目标是我,與你們無關呢!王曉曉懶得分辨,因爲她現在關注的是另一件事——如今敵衆我寡,雖然多了兩個人,不過智靈顯然是指望不上的,智空倒是有套好拳法,可要施展它偏偏又需要條件,此人離了樹就不能打呢!
望望四周,一棵樹也沒有。
天亡我也!王曉曉郁悶極了。
見他們幾個狼狽不堪的模樣,智空與智靈猶自疑惑不解,後面衆強盜已經趕到,以半圓之勢将衆人包抄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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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多出兩個人,一強盜疑惑:“那不是寺裏的和尚嗎?”
爲首那人點頭,拿刀指着智空智靈:“和尚,你們也要管閑事?”
智靈已吓得鑽到後面,倒是智空仍舊站在原地沒動,猶豫了一下,合十:“阿彌陀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各位施主如此狠心,生造殺孽,将來隻怕……”
“怕個屁!”那人打斷他,不耐煩,“你隻叫她快快把藏寶圖交出來,大爺今兒個就不動刀。”
智空馬上轉身:“阿彌陀佛,這……”
王曉曉忙道:“我真沒什麽藏寶圖。”
“再不交出來,休怪我們不客氣!”那人大怒,垂頭在懷裏摸了半天,拿出另一張紙,展開大聲念,“大爺搶劫是有規矩的,和尚聽清楚,凡是值錢的東西都要速速拿出來,私藏銀兩者,殺;私藏寶貝者,殺;反抗者,殺;出言不遜者,殺;逃跑者,殺;擋我者,殺!”
幾個“殺”字聽得王曉曉心驚肉跳,她迅速比較雙方的實力,确定連0.1(百分号)的勝算也沒有之後,馬上将希望寄托到作者身上——我是女主,快派個人來救救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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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作者效率更快的是智靈,他湊上前悄聲勸:“小師姐,保命要緊,你若真有那東西,給他們就是了。”
“我真的沒有,”王曉曉哭喪着臉,轉向智空,“智空師兄,你現在能不能打?”
智空緊張地搖頭:“阿彌陀佛,沒有樹。”
若有樹,他的拳法應該能夠支持一會兒的,王曉曉不死心地朝四周張望,心裏大爲着急,靠靠的平時到處都有樹,咋的今天一棵不見?
我的樹!生命之樹啊!
來到江湖飄,還沒挨過刀,身爲第一高手,的确不太符合大俠成長定律,王曉曉悲觀地轉動眼珠,重新将周圍每件東西細細瞧了一遍,甚至連每個人都沒放過。
突然,她雙眼一亮,将目光鎖定在殷皓身上。
“殷師兄,你站好。”
“做什麽?”
“把手舉起來。”
“幹……幹什麽?”
“快舉起來!”
見她面帶殺氣,眼露兇光,表情比打劫的強盜更嚴肅,殷皓果然不敢多說,乖乖地舉起雙手,任她擺布。
“舉高點!”不顧周圍那些傻掉的強盜,王曉曉自顧自圍着他轉了兩圈,突然擡起臉,緊張而興奮地問,“智空師兄,你看他像不像個樹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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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樁也是樹,平地樹人,雖然高度上略有欠缺,但智空雙拳仍舊虎虎生風,撲騰閃躲,十分熟練,不消片刻工夫,那些要上來逮王曉曉的強盜已有大半躺在了地上,驚呼慘叫聲不絕于耳。
殷皓高舉雙手站在最前面,雙腿微顫,口裏猶不放心:“這……這樣真行?”
“放心,你看他們都打不過的,”王曉曉安慰他,拉着文淨智靈躲在後面,暗自慶幸,這些強盜雖然都算不上高手,但看樣子都練過些皮毛功夫,幸好殷皓今天形象到位,衣服的顔色和樹樁差不多,人又長得結實,所以智空臨場發揮才會這麽投入!忽見智空打得精彩,她立即摩拳擦掌爲他打氣助威,“你看智空師兄多厲害,一個頂十個,他這麽無敵,也有殷師兄你的功勞哇!”
智靈也迅速摸出頂大帽子扣上,指着衆強盜,得意洋洋地罵:“娘的,堂堂少林派治下,你們居然敢大白天攔路搶劫,哼哼,今日不叫我師兄剁了你們!”
“智空師兄真厲害!”
“揍,揍死他們!”
“阿彌陀佛,好。”說話間,又有幾個強盜倒地。
發現吃虧,強盜們紛紛從地上爬起來,揉腰揉腿,都學乖了,不敢再主動進攻,隻是詫異地讨論衆人古怪的造型。
“媽的,他們在搞什麽!”
“怎會這樣?”
爲首那人仔細研究了兩分鍾,突然揮刀直指殷皓:“先砍他!”
衆強盜立即撲上來。
“不,不好!”見所有的刀都朝自己招呼,殷皓吓了一大跳,不等王曉曉發出護樹指令,撒腿就跑,“砍……砍砍砍樹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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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曉曉大急,拔腿就追:“喂,你給我回來!”
見勢不對,文淨與智靈也迅速開溜,惟獨智空是個老實人,正打得興起,哪裏想到面前這棵“樹”會突然跑掉,頓時沒反應過來,直直愣在那裏。
“站住!再跑殺了他!”
衆人已經跑出很遠,聽到喝聲隻好停下,回頭見狀,皆大驚,隻見幾把雪亮的刀齊齊架在智空的脖子上,智空吓得哆嗦,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快放了我師兄!”智靈大急。
“想不到這和尚還挺厲害,差點打得老子内傷,”爲首那人狠狠踢了智空一腳,揮刀威脅,“再不叫那丫頭交出藏寶圖,我這就宰了他!”
王曉曉無奈:“我真沒有藏寶圖。”
那人怒,舉刀要劈:“不交?”
“别别!”王曉曉急忙阻止,“你們殺了他又有什麽用,不如先放了他,我跟你們走,帶你們去找藏寶圖,怎麽樣?”
“你?”
“對,你們放了他,我帶你們找藏寶圖。”
衆強盜商量片刻,爲首那人點頭同意,收起刀:“也好,你過來。”
反正自己是主角,按常理是死不了的吧,最多受點折磨,王曉曉努力定下神,輕聲對文淨道:“去找蕭師兄救我。”
文淨立即點頭。
王曉曉深深吸了口氣,轉向衆賊:“你們先放了他。”
那人果真丢開智空,瞪眼警告:“休要耍花樣!”
害怕是有的,王曉曉慢騰騰朝那邊走,誰知剛邁出沒幾步,突然聽得耳畔“嗖”的一聲,仿佛有什麽東西飛過,再看時,那賊首已經兩眼圓睜,滿臉驚懼,一隻手直直指着她,再也說不出話來。
喉間赫然插着一柄碧玉小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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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曉曉大驚,顧不得危險,轉臉朝周圍張望,卻并不見半個人影。
随着一聲悶響,那人終于倒下,身後其他強盜這才發現情勢不對,紛紛怒吼,本能地揮刀朝衆人撲上來。
飕飕幾聲,地上又多出幾具屍體。
知道遇上高人,剩下的幾個強盜再不敢輕舉妄動,語氣也軟了許多:“我們隻要藏寶圖,并不想害你性命,你竟敢……”
“不是我,”王曉曉搖頭,看着地上那幾具屍體,“先把他們擡走吧,再不走,我也不敢保證他會不會饒你們。”
衆強盜将信将疑,果然擡起地上的屍體,走了。
王曉曉在原地呆了片刻,突然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跑去:“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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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他,誰的暗器會這麽奢侈,奢侈到用碧玉來打造,想當初他還曾摘下名貴的白玉扇墜替自己卡窗戶,出手時全無半點惋惜。
看到那個紫色身影,王曉曉松了口氣,停下腳步。
其實她很想和往常一樣,上去拍他的肩膀跟他說笑,可如今明白那是場騙局之後,她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半天才張了張口:“謝謝你。”
他側過身看她一眼,輕聲笑了:“沒事亂跑,第一高手若成了人質,傳出去豈不成了江湖上的笑話。”
好好的玩笑聽在耳朵裏,王曉曉卻一點也笑不出來,猶豫許久,才喃喃道:“你現在救我,也是故意的?”自己好象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吧。
“不知道。”他回答得很幹脆,轉身就走。
步伐不快不慢,優雅而穩健,看着他的背影,王曉曉突然大聲道:“你的确做錯了,不過我沒有想要他殺你,以前沒有,現在也沒有。”
他笑道:“多謝。”
“你這麽聰明,不用靠他也有今天,怎麽還想不明白,他既然不是你父親,那就是個外人,一個外人根本不值得你恨,你還難過什麽?”
腳步漸漸放慢,終于完全停下來,他沒有回頭看她,也沒有任何動作,隻是靜靜地站了片刻,又徑直往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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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聰明的人,越不能容忍别人的忽視和不公平對待吧,尤其這個人是他從小就崇拜尊敬的盟主父親,就像自己努力保持好成績,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爲了給父母臉上争光,王曉曉心情複雜地回到客棧,發現蕭夜已經回來了。
看到桌上的酒杯,還有他臉上那怅然的神情,王曉曉已大略猜到了結果,心裏卻更加不是滋味。
午飯已擺好,二人對坐。
“是她嗎?”
“不是,”蕭夜搖頭,默然片刻,目光漸漸黯下去,“若非我當初太過疏忽,她……本不會死。”
她喜歡的是慕容無傷,自責的卻是你,王曉曉看着他,艱難地開口:“若是她還在,你……該帶她回蕭園去。”
蕭夜看看她,點頭:“她父母都在父親手下辦事,後來不幸亡故,父親因此收了她作義女,除了蕭園,她已無家可歸。”
蕭園,他不喜歡讓别人住進去,那裏卻是她的家?
王曉曉不再作聲,默默陪着他吃完這頓飯,自回房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