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同意并主動要求讓王嫂去給自己說媳婦,這不能不讓張嬸那顆冷卻的心熱了起來。自從丈夫死後,自己含辛茹苦把兒女拉扯大,讓兒子上學,這已經盡了她最大的努力了。女兒大了,到了出嫁的年齡,她盡了所有的力量,隻買了一隻箱子、一張桌子,作爲陪嫁,雖然她覺得這樣太寒酸了,太對不起女兒了,可也隻能這樣滿含淚水、滿含歉意地送走了女兒。兒子又大了,從學校也畢業回到家,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眼看着與他同齡的孩子大多數都結了婚,孩子成窩成群地到處亂跑,卻沒有一個在她面前爲兒子介紹對象的,她覺得低人一等、心中酸楚,她一次次偷偷地又把眼淚擦幹,盡力幹着活兒,爲兒子多掙那一天幾毛幾毛的工分錢。她改變不了現狀,既不能讓兒子每天都吃上白面馍,也沒能讓兒子住上不漏雨的屋。她想,她多麽想有個兒媳婦疼兒子,疼自己,做飯給兒子吃,給自己吃,給全家人吃。她想給兒子、給兒媳帶孩子,帶自己的孫子、孫女,她想享受常人應該享受的天倫之樂,可是她得不到,隻能在毫無希望中等待。侄媳婦王嫂走了一趟親戚回來,說她表妹對兒子有這個想法,還不止一天兩天,從上學的時候就有了,這使張嬸看到了從天而降的一塊餅,她喜出望外,高興得合不攏嘴。可兒子對這件事并沒表現出什麽太大的熱情,還推辭說要考慮考慮,使侄媳婦一顆熱心降了溫度。作爲母親,作爲一個日夜爲兒子的婚事操碎了心的母親,張嬸受到了重重的打擊,她能不生兒子的氣嗎!睡覺,隻有睡覺,怨天怨地怨兒子,她什麽也不想吃,連口水也不想喝,她的嘴是苦的、心是苦的,包括肝、膽,五髒六腑都是苦的。病,她的病在心裏,也痛在心裏。兒子秦明對症下藥,治好了母親的病,使她又恢複了健康。
昨天晚上娘倆個說過話之後,張嬸的心情好受多了。盡管侄媳婦給兒子介紹的對象自己連見也沒見上一眼,心裏還是激動得睡不着覺,設想着這個對兒子有情有義的兒媳婦會怎樣對兒子好,對自己孝敬,一家人這樣和睦相處,添了孫子是多麽歡樂的一家人,想着他們後來的日子過好了,過有錢了,怎樣推到舊房蓋新房,住在款陳明亮的大房裏,冬天燒着爐火,夏天扇着扇子可快活,一種高興的心情使她睡不着覺,她想起來推開門,把什麽話都跟侄媳婦說說,讓她一清早就去向她的表妹回話,向她的大姑、大姑父回話,說他們(張嬸、秦明)都滿意,又覺得時間太晚了,侄子侄媳婦帶着孩子早該睡覺了。好不容易等到天亮,張嬸才來到秦忠良的門前喊:“你們還沒起來嗎,天都亮了。”
“誰?”秦忠良掀開被子問。
“我!你張嬸。”張嬸對着屋裏說。
“是張嬸。我去開門,你也起來吧,天也亮了。”秦忠良一邊去給張嬸開門,一邊喊着媳婦起床。
“我說你們兩個活盼子(幹活緊,想把所有活兒都幹好的人。方言)早起來了呢!”張嬸進門說。
“這天剛亮,也就打算起來了。”王嫂一邊穿着衣服一邊說,“張嬸有啥事嗎?”
“也沒啥事,就是你昨天給明明說的那件事,昨天晚上放學回來就想通了,不再那樣倔了,我想讓你趁熱打鐵到你大姑家回個話,說我和兒子都滿意,看看你二表妹什麽意見。真的沒什麽意見了,我借幾個錢給孩子買點彩禮送過去!”張嬸對王嫂說。
“他現在想好了讓我去說了,昨天幹什麽去了!好像俺表妹手捧着豬頭找不着廟門、狗皮膏藥硬貼在他身上似的,對人一點感情、一點熱情都沒有,讓我怎麽去跟俺表妹說?我要是把昨天的情況照實說了,表妹拿熱臉貼你兒子涼腚上的那個味能氣死,我才不去找着挨罵呢!”王嫂餘氣未消地對張嬸說。
“你王嫂,别管怎麽說,你和忠良都比他大,還能和他當弟弟的一般見識計較嗎!原諒他!好人做到底,幫幫這個忙吧!幫幫你弟弟,幫幫我,你就忍心讓他一個人過一輩子,讓我到咽氣的時候都看不到兒子成個家嗎?”張嬸央求着侄媳婦。
“也不怪你侄媳婦不願意去,她表妹對明明的感情真是沒說的。上學的時候,人家一個女孩子主動找着和他說話,他不理睬人家,也就不計較了,原諒他那時候還年幼,打不開情面;可你明明現在不小了,也二十七、八的大小夥子了,什麽都懂了,怎麽就一副鐵石心腸,什麽火焰都不能融化呢?人家關心你,關心着你兒子,想跟你明明的!你不該那樣對人冷淡!再說了,你又有啥好條件嗎?糧食沒有錢沒有,也沒住什麽高樓大廈,也不知道他心裏到底怎麽想的!”秦忠良也氣憤不已。
張嬸被侄子一番話說得可憐巴巴地站在那兒。
“放心吧,張嬸,我和忠良氣歸氣,不會見死不救的。明明的忙我不幫誰幫,一些人還巴不得他一個人過一輩子,想看笑話呢!我去跟俺表妹說,讓她和明明不吃饅頭争口氣,好好過日子,混出個人樣來給那些看不起咱的人看看,俺弟弟明明不是一個軟蛋,是有志氣的!”王嫂一邊梳着頭一邊說。“今天我就去,争取盡快确定下來,你多少準備一點錢買菜,我把她帶過來和明明直接再說說,消除以前的誤會,加深加深感情。”
“嬸子多謝你和侄子了。”張嬸真誠地說。
“謝什麽謝!我不跑這個腿還委屈了表妹對明明的那份深情呢!”王嫂說。
送走了張嬸,王嫂簡單做了點吃的,直奔表妹家走去。
王嫂到了大姑家,全家人正在吃飯,新人表弟媳婦也和表姐說了話,大姑、大姑夫把她領進了表妹的房間。
“表姐來啦!”二芹睡在床上揉着朦胧的眼睛和表姐打着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