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紅梅懷孕了,丈夫心喜,婆婆心喜,弟弟欣喜,弟妹欣喜,連妹妹傻妞也高興。一家幾個大人除了棱頭帶孩子不會做飯外,娘幾個搶着幹活,争着做飯,讓楊紅梅在一旁歇着,唯恐碰着腹中的胎兒。楊紅梅連洗碗刷鍋的活兒也沾不上邊,覺得很不自在。從娘家回來後,她到王嫂張小妹等姐妹家玩,訴苦道:“不幹點活兒不自在,還不如像你們一樣天天幹活好受呢!”
“運的!(方言,意爲舒服,有福不知享的意思)”王嫂說,“誰有福不知享?哎,有罪不受有什麽辦法?我嫁給恁忠良哥最倒黴,公公沒有個公公,婆婆沒有個婆婆,就我們兩個生活在一起,後來也像你一樣懷上孩子了。前幾個月還好受點,到後來分娩前的一段時間,不聽話的孩子在肚子裏不老實,又是抓又是蹬的,疼死我了,想打又打不着,就隻有忍着。那時候是大集體,活多,忠良他一個男人忙自留地的,還得忙集體的,又得招呼社員上工幹活、操心慮事,到半夜不做飯,也沒有人做給你吃,隻能堅持着,扶着牆、扶着鍋做點吃的,受罪啊!苦啊!你多享福!有丈夫、婆婆、弟弟、弟媳輪流照顧你,伸開腿盡情享受!”
“王嫂,你說的什麽話?”張小妹笑得流着淚說,“楊紅梅她有條件享受就享受呗,怎麽還得伸開腿?和男人過夫妻生活?跟誰都這樣享受嗎?就算躍進和棱頭行,左嬸、月食、傻妞有這方面的本事嗎?!你跟秦忠良最最幸福,你們過二人世界,如入無人之境,沒人打擾,無人驚動,好不快活!想睡到什麽時候就睡到什麽時候。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孩子想早一天看到這個光明的世界,你有什麽權力阻止他們?你阻止得了嗎?恁男人忙,你在家學習《沙家浜》中十八個傷病員的堅持精神,堅持,堅持,再堅持,多唱唱《洪湖赤衛隊》裏‘沒有眼淚,沒有悲傷’的歌,痛苦不就減少了嗎?”
幾個女人在一起嬉戲說笑也沒計較說話的粗魯,楊紅梅手指着張小妹說:“姐,你讓王嫂學習堅持的精神還行,可是唱‘沒有眼淚,沒有悲傷’的歌,不合适,緊接着的下一句是‘隻有仇恨滿胸膛’。你想無事生非,挑起矛盾,讓王嫂兩口子打架,讓她恨忠良哥?人家那叫恩愛、理解、體諒,王嫂已經堅持到最後的五分鍾,最後的一分鍾了,精神可貴。”楊紅梅說着也笑出了聲。
趁王嫂沒反應過來,張小妹接過楊紅梅的話說:“王嫂懷的是秦忠良的孩子,不是别人的,她那麽痛苦,當然要把滿胸膛的仇恨找秦忠良報喽!”
王嫂從年齡上比她們大十多歲,文化程度也不如她們,對《沙家浜》等樣闆戲以及《洪湖赤衛隊》中的唱段和唱詞沒有她們會得多,可是也知道一點,見她倆在嬉笑捉弄自己,說:“你們兩個瘋女人一唱一和在捉弄我,什麽‘堅持不堅持’,什麽‘仇恨滿胸膛’,女人懷的不是自己男人的孩子,還能是野男人的孩子嗎?你楊紅梅也上張小妹的當了,她說你過夫妻生活,躍進和棱頭都行,在說你一個人跟他們兄弟倆,沒聽出來嗎?真那樣幹,恁弟媳婦馮月食摁在床上能捏死你!”
“壞!”楊紅梅在王嫂的提示下明白過來,眼瞅着張小妹,“你嫌一個不夠?!”
“玩笑。三個女人一台戲,咱們不唱誰唱?”張小妹和幾個女人在一塊兒傻瘋傻笑,無所顧忌。
開朗友好的女人們在一起談笑風生,往往就是這樣無拘無束。她們一陣玩笑之後,楊紅梅“唉”的一聲歎息,讓王嫂和張小妹很不理解。問她是不是丈夫待她不好,她說不是;又問是不是婆婆虐待,或者與弟弟、弟媳婦有什麽矛盾,她也說不是;問到是不是和傻妞鬧了矛盾,又被她搖頭否定了。三番五次地追問後,才知道她是爲上次走娘家了解到有人去上告父親而擔心。幾人玩了一會兒,張小妹和楊紅梅離去後,王嫂把情況告訴了丈夫。
“怎麽會出現這種不正常的情況呢?”秦忠良聽了說,“隻聽說三河村的王垝擅自增加公糧和提留款,加重了群衆負擔,貪污了幾萬塊錢,鎮裏的幹部根據群衆的舉報去查賬才發現的。把他撤掉,換上楊振東幹,對他們三河村的每一個人來說都是有好處的,他們爲什麽要告楊振東?我得去看一看。他萬一有什麽不測,我的罪過最大,因爲是我最早請秦勝利向鎮上推薦他任三河村支部書記的。”
秦忠良馬不停蹄地趕到了楊振東家。進門碰見了杜鳳娟。
“呦!”杜鳳娟驚喜地問:“忠良怎麽有時間來的?”
“抽時間也得來看望一下你和振東叔,想你們了!”秦忠良說着走進屋。
楊振東聞聲從卧室裏一瘸一拐走出來,客氣地迎接說:“快到堂屋說話。媳婦,多炒幾個菜,我和忠良倆喝酒。”
兩人手握着手,親密無間,一同走進正房,讓座喝茶。
“聽說你和歡慶正協助吳威書記規劃着各自然莊的房屋建設,怎麽有時間過來的?”楊振東關切地問。
“再忙也沒有你的事情大。”秦忠良見楊振東走路東倒西歪,感到意外,“聽紅梅妹妹說你又被人告了,我不放心,就過來看看。你們村是個什麽情況,說給我聽聽。爲什麽總是好人蒙冤,壞人猖狂?在三河村幹點好事、正事、事實,爲老百姓謀點利益就那麽難嗎?我幫不上你什麽忙,我到鎮裏、縣裏給領導幹部們磕頭,請求他們支持你。他們上告,我秦忠良也帶人上告,你是我推薦給秦勝利的,一定不讓你蒙冤受屈!”
看到秦忠良悲憤的滿眼淚水,聽着他悲切的話語,楊振東不知道他語出何處,懷疑是閨女回去誇大事實,添油加醋,說:“我好好的,啥事也沒有,這個小紅梅到家是怎麽瞎編給你聽的,下次來,我把腿給她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