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吃飯!”大棱的媳婦到場邊喊着。
“吃什麽飯?正學開車呢!”大牛對大棱媳婦說,“現在才幾點?真是裁縫丢了剪刀——就等着吃了!誰吃恁麽早的晚飯?不到天亮又餓了!”
“他還沒吃午飯呢?”大棱媳婦說,“不是忠良哥告訴我在這裏學本事,我還找不着他呢!”
“停!”大牛這一聲喊可沒有第一次那麽見效了。車子不僅沒有停下來,反而比沒喊之前快了許多,閃得二人向後仰了一下,差點掙開了手摔下來。原來,大棱踩刹車的腳踩到了腳油門上,适得其反。大牛急忙伸腳踩在刹車上,才使車子停了下來。由于是急刹車,兩人又來了一個前張。
“忽視了哪一點都不行!”大棱從車上下來說,“真是五髒六腑缺一不可!”
“一開始也難免出差錯,但熟悉以後就好了。”大牛看了看大棱變了色的臉,寬慰着,重新挂上檔,開到場邊說:“急刹車也要學,萬一遇到緊急情況才能适應;大油門開車也要練習,因爲小油門太費油了。”他唯恐大棱媳婦擔心,忽悠着。“有時間再練習練習!”
一場虛驚,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好在當時人們都不太懂得怎樣開這種車,隻有寶拴稍稍知道一點這是危險的,但當着大棱媳婦的面,當着這麽多人的面,他默不作聲地讓它過去了。接下來還有幾個要學習的,他和大牛陪着,小心翼翼,不敢有半點疏忽。
“怎樣,寶拴?學會開了嗎?”秦忠良迎着剛把車開到飼養棚下正要回家的寶拴問。
“還可以。秦明也學會了,大牛自己開得比我好一點,拴兒、歡慶、棱頭等人,後來也學得差不多了,隻是大棱開得不太穩,差點……”寶拴無精打采又有些後怕地說。
秦忠良聽了寶拴的前半截話,心裏很高興,也很滿意。沒想到:在短短的半天時間内,就有好幾個學會了開新買來的四輪拖拉機,以後需要用人時,可以更方便,誰适合誰開,誰有時間誰開,光有一個兩個會開的,萬一有什麽急事或意想不到的事,又到哪裏抓人去呢?豈不是幹着急,幹跺腳,幹地挖不出水,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團團轉,急死人?有這麽多人會開,真是爲我解了圍,爲我救了急!以後的耕種,一定能及時安排下去,提高糧食産量,大有希望;打場,再也不用一聲吆喝、一聲鞭響地跟在牛屁股後面轉來轉去,把牛糞掉在糧食裏面了;拉莊稼,拉土雜肥,再也不需要用牛用人半天一趟兩趟地拉了!功效高,又省力,怪不得富一點的隊買這東西!機械化,是農民所想,是農民所盼。今天實現了大家的願望,也實現了我秦忠良的願望。
他沉浸在一種自得其樂的幸福和無限的遐想之中,并沒有去顧及和觀察寶拴的語氣和神态。當他聽到“差點”一詞和毫無下文的語句時,他的心“嘭”地動了一下,強烈地震動了:出什麽事了嗎?出什麽意外了嗎?他隻知道這不是什麽好事,不是什麽吉利事;一定是兇而不是吉;一定是禍而不是福;他要弄個清楚!他要弄個明白!
“差點?差點什麽?說!”秦忠良火冒三丈,怒不可遏,語氣咄咄逼人。
“那又不是我的事!”寶拴此時的心态,已不再是當時的恐懼和毛孔痙攣,汗不敢出,而是膽怯和畏懼,他低聲回答說。
“不是你的事?是誰的事?”秦忠良依然在氣頭上。“我問你,差點怎樣?聽不懂話嗎?”
“是大牛教他時,他們差點從車上摔……摔下來了。”驚恐和畏懼使寶拴變得語無倫次,難以表達清楚想要表達的意思。
“摔下來!”秦忠良的腦子裏一陣轟響,覺得天旋地轉,樹木搖擺,連牆體、連自己都在晃動,不由自主地晃動。但他很快又恢複了神智,恢複了平靜和清醒。“摔傷了,還是摔死了?啊!”他聲嘶力竭地狂叫,用手抓住寶拴的衣領,推出五步開外,“幹什麽東西的!拿人命當兒戲!”
寶拴幸虧身高體肥,一個大踉跄使他差點倒在地上。他感到委屈,感到不能接受,狼嚎虎叫地說:“沒摔下來!沒摔下來!沒摔下來!秦忠良!我不是你的出氣筒!不是你拳擊的陪練和沙袋!不是你想扔就扔的鉛球和标槍!我受不了你對我的野蠻和殘暴!我受不了你對我的侮辱!”他再也無法忍受,他要出手,他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他要以眼還眼,以牙還牙,他要出擊,把這個不分青紅皂白的暴徒打倒在地再踏上一隻腳,用牙咬,用腳踢,用拳打!
“你們倆怎麽啦?一個吹胡子,一個瞪眼睛的?外國的敵人還沒敢入侵,自己内部卻先打起來了,就不怕他們乘機而入、亡黨亡國嗎?”大棱從那邊走過來,看到兩人相互仇視準備決一雌雄的神态問。
寶拴和秦忠良的目光依舊相互對視着,誰也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