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海的嚴厲，楊可領教過一些，但對于像今天這樣的暴跳如雷她想也想不到。“不就說了那麽幾句話嗎？究竟是觸動了他哪根神經使他大發雷霆？”楊可心裏想着，不敢說出口，半天才回過神來。“隊長别誤會，我也是說社員是可以教育的嗎？隻是我表達的方式不太恰當，有傷你的自尊心，請你原諒！”
對方恢複了平靜。
“咱們的目标還是一緻的，别計較什麽方式方法了，我不也說一通氣話嗎？”秦大海對楊可說。
“好。既然來了就說吧！不說出來憋得也不好受。”楊可有些騎虎難下，壯了壯膽量說：“三令五申你聽說過吧！古人孫武爲吳王阖闾訓練貴妃和宮女還首先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給她們講清道理明确責任呢？你一次也沒向群衆講清你的想法怎麽能知道他們的覺悟不能提高呢？再一點就是沒人帶頭。有人說，村看村、戶看戶，社員看幹部。隊長你如果能天天帶着社員幹，我相信他們想偷懶都辦不到。社員的積極性調動起來了，又有人作出榜樣，這樣幹活的效率就會提高，甚至一天能幹幾天的活。就是半天中間讓大家休息一會，也比前面的等後面的、後面的看前面的消耗時間要好得多。”楊可毫無顧忌地說，“隊長，原諒我的直言不諱，我代表我們三個知青的意見說完了，悉聽君便吧！”
秦大海心裏想：“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從來沒有人敢這麽跟他說話，想發一通火教訓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黃毛丫頭，但他畢竟還是忍住了，說：“我秦大海是龍又能攪多少水？社員們還在被窩睡大覺的時候我就在考慮怎樣安排這一天的活，哪些人去幹哪樣活了；男勞力幹什麽，婦女幹什麽；上工後，我一會到男勞力幹活的地點看看，一會到婦女幹活的地點檢查檢查。有時累得實在受不了啦我就騎着自行車來來回回檢查着。當隊長咱累一點不說，個别群衆還背後說我的壞話：偷懶、躲滑什麽的。我真想能分身的本事變成幾個人帶着他們幹。但是，這本事隻有那個孫猴子管，我哪行呢？隻有這樣疲于奔命。”秦大海訴說這自己的苦衷後讓楊可給他想想辦法，說，“你們幾個知識青年頭腦靈活，看能不能想出什麽好辦法解決我這個問題？”
楊可也聽出來了隊長把這個球踢了過來，說：“有！隊長既然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也算是對我們的信任，我就說說吧。”她顯得胸有成竹。領導好一個國家同一個家主領導好一個家庭差不多，生産隊也是如此，一個國家的總統，全國大大小小、方方面面、各行各業的事都讓他一個人幹去怎麽也幹不了，他得用好各方面的人，讓他們去幹，各司其職、各負其責，從上到下、從大到小各人的事都幹好了，國家不就搞好了嗎？隻能領兵不會用将仗是打不赢的，我的隊長！領導得會用人，領導有領導的藝術、方法！領導是權力不假，但這種權力是人民給的，真正的好官要用這個權力爲民造福。”楊可本想用“而不是”這個轉折詞往下說下去，又覺得已經說得不少了就收住了，具體一點給秦大海支了招以解眼下幹活松散的燃眉之急。“要調動社員的積極性就得獎罰分明拉開工分的差别，多幹的、幹得好的加工分；幹活少的，質量差的減工分；幹每一樣活都找出平時幹活認真、幹活快的人去負責帶着幹，效果肯定比現在好。”
秦大海何等人也！他當年的紅司令也是遠近聞名、老幼皆知，走南闖北見過世面的，要不是兩派武鬥他領導人弄成人命絕不在張霸之下。他早已不可忍受這樣的教訓，但他知道是自己讓人家說的，後悔莫及，陪着笑臉說：“哎喲！我的姑奶奶，你真是真人不露相隐藏得太深了，我怎麽一點也沒發現呢？”他像發現新大陸一樣的欣喜若狂。“你怎麽不早把這些辦法說出來？害得我在全公社的幹部會上丢了那麽大的人！趕緊喝茶！喝茶。”秦大海雙手把茶遞到楊可面前。楊可和秦大海又談了一會，制定出具體的實施方案方才起身告辭，秦大海又是千恩萬謝送到門外，決定就這麽試一試。
楊可如釋負重滿心歡喜地正準備把好消息告訴方玲、趙慧妹，共同分享快樂，卻被趙慧妹搶了先，“咱們的想法隊長同意不同意？贊成不贊成？”
“哪有不同意的？咱們給他出謀劃策使他的江山坐得更穩、社員将來山呼萬歲，高興還來不及呢！咱真該讓他像劉備那樣三顧茅廬後咱們幾個再出山！”楊可興奮萬分。
“不行！”趙慧妹突然說，“諸葛亮一個人劉備請三次，咱們三個人得讓他請九次！”屋裏充滿着歡笑。
“晚了！把計謀獻出去過了，人家一次不來請也行。還‘出山’呢？說得準确一點咱們是‘上山、下鄉’，别做那些輔佐皇上開創偉業的美夢了！”方玲說，“隊長真能采納咱們的建議把生産搞上去這裏的群衆能吃飽穿暖也就不錯了，咱們也就謝天謝地了！”
吃過早飯遲遲沒聽見隊長招呼上工的哨子聲社員們有些納悶，不知道怎麽回事。有的坐在屋裏等着，有的急性子不時到門外看一看聽一聽又回到屋裏躺在床上等候，害怕錯過上工的時間挨訓。
“各家過戶各人都聽着，今天上午不幹活了，都到最前排倉庫門口開會，去的算出勤工分照記，不去的算缺勤，事後還得向我說明爲什麽不參加的。”隊長今天沒用哨子滿莊喊着。
“該不是又批鬥誰吧？”
“最近沒有人和他争論什麽？”
“爲秦冬梅自由戀愛的事書記不是表過态度同意人家的選擇嗎？難道……還能……？”
人們猜疑着。不幹活還給工分這樣的好事誰不願意幹呢？不多時人們便聚集到幾間倉庫的前邊。有的站着，有的走動着，也有的貼着牆根蹲着，女人們手裏拿着針線活想趁開會的時間縫上幾針，把即将結束的鞋幫、鞋底拾掇在一塊。
“趕快找個地方坐下。”秦大海招呼着幾個還在走動的蹓子說。
“那幾個婦女手裏的活都停下來，”秦大海對着幾個穿針拽線的婦女說。
會場上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