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躍進被連夜抓捕歸案,接受審訊,趙紅玉從幸福和甜蜜中驚醒,呆若木雞般地坐在地上。
“不要臉的東西!不知羞恥!人家有人了,你摻和什麽?天下的男人都死絕了,你非得跟他!”警車剛走,一輛坐滿男人和女人的大卡車直開到秦躍進的新房門前停了下來,從車上跳下的人跑進屋裏,一個四、五十歲的婦女氣憤地指着趙紅玉的鼻子說,“你把咱姓趙人的臉面給丢光了!丢盡了!”不分輕重的手掌打在趙紅玉的臉上和身上,其他人門後、床下、旮旯裏尋找着什麽。
“人呢?”一個五十歲左右的男人怒吼着,站在趙紅玉的面前問。
“娘!……他被人逮走了!”趙紅玉雙手抱着那個婦女的肩頭,哭着說,“我可怎麽過呀!怎麽過呀!……您怎麽不早說他結過婚了呀!”
這個婦女顯然是趙紅玉的母親了。
“我也是到傍晚的時候才從楊家你大姑那裏知道的。”趙紅玉的母親對女兒說。
“别耽擱時間了,快走紅玉!說不定法院的人馬上回來抓咱呢!”趙紅玉的母親又同情起女兒來。
“我不走,我……”
“不行!”幾個人一齊過來,架胳膊的架胳膊,擡腿的擡腿,把趙紅玉擡上了車,準備離開。
“把人留下!”聞訊趕來的熊猛吆喝着,一把菜刀砍在正在前行卡車後面的車幫上,發出“咣當”一聲巨響。
“快!追上!”秦高帶着幾個人在車後拼命地追趕着。
秦大海想着白天楊家的吵鬧,想着張霸、李二桂不明不白地被帶走,想着李二桂女人的惡言惡語,還沒閉上眼就又一次聽到警車叫,他也想到可能是沖他和兒子來的,幾次想起來,身子不聽使喚都起不來,他強壓住自己的思緒,鎮靜自己的心情後,才穿衣下床走到門外。但恐懼又使他不敢一個人前去弄清開警車的人到底要抓的是誰,他用極小的喊聲喊開了秦高、熊猛和自己近房各家的門召集人員,可趕到兒子的住處時,不但兒子被帶走了,剛過門的兒媳婦也被趙家的人擡上車拉走了。他帶着人拼命追趕,累得上氣不接下氣,還是沒能攆上,眼睜睜地看着大卡車消失在夜幕裏。
時間過得太慢了,秦大海走不出這接二連三的煎熬;時間過得太快了,秦大海真想讓它停留在千人恭喜、萬人道賀、風光無限的那個時間段!日出日落,月缺月圓,時間既不爲富人所延長,也不爲窮人所縮短;既不爲偉人提前升出海面,也不爲百姓推遲落入西山。
秦大海也算是一個大丈夫,能屈能伸,楊振東的打罵,他忍受了,一拳不還,一言不還,因爲他輸理;楊慧妹的謾罵他也忍受了,他也輸了理;兒媳婦被趙家搶走,可以再找,唯獨使他擔心的是,想什麽辦法才能把自己的腰杆子張書記、爲自己兒子說媒的李二桂和自己的兒子從法院放回來?他找到公社的董主任,董主任答應想辦法,讓他在家等着;他找到當年和自己一起造反結識的好友——縣革命委員會副主任曹連民,曹連民答應一定替他擺平,也讓他在家等着。
他等啊,等啊,等到了他的腰杆子張書記被放出來的喜訊,但是,一直沒等到李二桂和他兒子的确切消息,他又跑了幾趟,得到的還是同樣的回答,讓他繼續等。等啊等,沒等到一個人回來,卻等來了在公社開公判大會的通知。還聽說這二人都是重案,這真讓他火冒三丈,不能忍受,他罵董主任,罵曹連民,他恨董主任,恨曹連民,罵到祖宗八代,恨得咬牙切齒。
他的妻子哭了,他的女兒哭了,他卻沒有哭。他參加了公判大會,知道了結果:爲他跑腿的李二桂,爲秦玉蓮的死,爲劉美男的死,爲楊紅梅的精神分裂被判十八年;自己的兒子,自己唯一的兒子秦躍進,重婚罪、傷害罪,兩罪并罰,被判有期徒刑十年。
秦大海聽到這裏,眼前一片漆黑,頭暈目眩,倒在會場上,他不知道靈前成婚是喜還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