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秦大明說的話可信度爲零,那麽王明翠說的話可信度就能算百分之百。因爲王明翠從嫁到大秦莊的幾年時間裏跟誰也沒說過一句謊。爲了秦大明那張信口雌黃、随口亂說的嘴,兩口子吵了不知多少回,雖說現在丈夫的壞毛病改了許多,但到哪說話相信他的人還是屈指可數、寥若晨星。同是一張床上的兩口子,差别真是太大了。不過,今天的事确實冤枉了秦大明,後來又聽從王廟過來的幾個人說,考試的分數和名次的确是秦明第一,虎子第二,189和187的總分也是事實。忠良一面爲他們倆高興,一面又半信半疑,從牌場起來又親自騎着自行車去看了一趟更證明了秦大明兩口子說的話都是真的,他又一次爲大秦莊的兩個小夥子的出色而高興。他連家也沒回就直奔明明家去了,報告這個确信無疑的好消息。可當他到明明家時,明明又不在家,他簡單地告訴張嬸明明考上了,又急忙奔虎子家走去。恰好明明也在,他就把看到的情況一五一十地說給了他們倆聽,王大娘聽了也爲兒子高興,大家好不歡喜。可虎子對此事怎麽也高興不起來,臉上一點笑容沒有不說,還哭喪着臉,讓忠良疑惑不解,問虎子:“你還有什麽不放心的,能考這樣就不錯,十幾個人掙三個名額,你是第二名,希望很大的。你是不是認爲自己沒考第一,讓明明給你争去了?你們倆上學時代成績都很好,這一點我知道。至于你們兩誰比誰更好些我真不知道,也分不出來,何必爲第一、第二鬧情緒呢?再說了,你們兩好得就算沒穿一條褲子了,計較個啥?我看第一、第二一個樣,隻是相差那麽一點點分數,你數學比明明考得還多呢!”
“忠良哥,你想哪去了,我和明明計較什麽,他上學時一直比我成績好,還穩,我哪次考試也沒超過他過。這一點我敬佩他,因爲他比我更用功。他的智力不比我聰明,隻是他太勤奮,太踏實了,一切都在意料之中,隻是我能不能進學校當老師,我認爲希望不大,沒有什麽值得高興的。”虎子欲言又止地說。
忠良更是不解地問:“怎的?明明說選擇程度好,有真才實學的人去當老師,這樣才可以把咱全大隊幾個莊的孩子教好,有出息,不誤人子弟。怎麽?誰說讓上學時候混日子,錯字連篇,連簡單的題目都做不出來的人去教學生?這次試就很公平合理,誰有能誰去,教學生可不比幹農活,馬虎點多長幾棵草,誰家的孩子交給你教不好那可是耽誤人一輩子的大事!學校不要好的,要什麽樣的?”
“不是你說的那些事,我是擔心我本身的問題過不了關。”虎子的意思忠良還是不明白,他全心地爲他們高興,竟忘了不久前發生的事。
“你本身的問題!你是啞巴、聾子,還是缺胳膊少腿不能教學生?不想當老師,你開始報名幹什麽?參加考試幹什麽?想通過考試顯示你有本事,你有能是不是?甭不吃果子拿糖,我就不信除了你秦大虎,咱大隊的小學就不辦了嗎?!”忠良來了氣,聲聲追問。
避諱?忌諱?揭誰的傷疤誰都感到痛,正像一些秃子護頭、瞎子護眼的人一樣,明明知道是不可改變的事實,還是能瞞一回是一回,隻有到了山窮水盡、萬不得已的時候才吐露真情,和盤托出。眼看着替買看吃的秦忠良馬上就要離去,傷了哥們義氣,虎子才把真情實話說了出來。“哥!---心地純正的秦忠良!我并不是和秦明計較第一還是第二,我上次被批鬥的事難道你忘得一幹二淨了嗎?就是我這次考了第一,政審時查出我張霸給定的破壞農業學大寨,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罪名,能讓我到學校去當老師教學生嗎?!我的哥,我的忠良哥,我秦虎拿什麽能報答得了父老鄉親對我的關愛呢?我不能,可我想報答,哪怕微小的報答,我的心情也會好受些。我沒有什麽本事,也沒有機會,假如他們能給我這次機會讓我進學校,我秦虎憑着自己的良心一定把我帶的課程教好,使下面的孩子将來有出息。可是,污點就是污點,洗也洗不掉,擦也擦不掉我能有什麽辦法?隻能聽天由命,讓幹就幹,不讓就算了,在家幹活掙工分養活老娘我也無怨無悔,必然俺娘爲我上學也吃了比其他人的母親吃的苦更多,受的累更多,現在她老了,我也長大了,孝敬是我義不容辭的責任。想想這些,我修一輩子地球也沒什麽後悔的,怪誰呢?隻能怪自己了。誰讓自己去年午季自己去自留地裏幹活耽誤翻幾叉子麥稭呢?”
“原來是這樣,我怎麽就沒考慮到這一點呢?”秦忠良用手捶着自己的頭說,“現在幹什麽都很講究家庭出身和政治表現的,他們如果真把你的這件事情提出來,我也不能說你能不能進學校?看情況吧,萬一他們給你留條路,不追究已經過去的事情,你也許以後當了教師還可以轉爲正式的呢!”忠良消了氣,寬慰着虎子。
“那也隻能這樣了,現在咱們誰也不能做主,最後怎麽定隻能看大隊幹部的意見了。”秦明說,“至于我能不能進學校當個孩子王,現在還爲時過早,不能下結論,等着看吧,虎子不過你也别悲觀,說不定更好的機會還在等着咱們呢。”
三個人又談了很長時間,這才各自吃飯、休息。
王廟小學擇優錄取招聘教師的名單在王廟小學校長的催促下終于有了結果,三人是:秦明、張匡、秦躍進。名單一經公布,群衆是紛紛不滿,有的找到學校與校長理論,“李校長,你們學校招聘老師不是說擇優錄取的嗎?我看是擇劣錄取,連什麽都不會的臭狗屎都能當老師!”
“尊敬的學生家長,我隻是負責學校的教學工作,至于錄取誰當老師,大隊兩委的領導說了算,我當不了這個家,請你們理解我的苦衷,我也想要能有教學能力的人來學校,培養出更多更好的學生,有什麽問題請你們到大隊領導反映去,我們學校已經開學了,請你們别打擾,我們的師生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進行教學。”李校長推走了學生家長和一些群衆,心裏也爲自己看過他們試題答案的後兩名新老師能不能勝任教學工作而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