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如飛,火車如飛,疾步前行,趕到了汶川的一個小山寨,趕到了他們的家。
“爸!媽!我和你們的兒媳婦回來了!”骓安靜帶着工錢的欣喜推開了家門。
“兒……兒媳……”聽到了兒子的喊聲的母親迎着進屋的兒子和兒媳泣不成聲,淚水滿面,低聲擠出幾個字,“你爸他……不行了……”
不吉利的幾個字擊碎了兒子的心,骓安靜看到躺在床上的父親,背着行李也沒解下,“撲通”跪了下去,淚如雨下,聲音悲切,嚎啕大哭:“爸……你怎麽啦?!……怎麽躺在床上了?!……兒子不孝……兒子來晚了……爸……”
“爸……你怎麽啦?……”幾乎和丈夫同時,秦夢圓也跪倒了公爹的窗前呼喊着,聲聲傷痛,肝肺欲裂。
一陣哭痛後,骓安靜聽圍在窗前的同山寨的叔叔和兄弟說父親是今年秋天收玉米時,從山上往下背東西被滑下來摔傷的,頓時又哭了起來,責怪自己的不孝行爲,心生愧疚,“爸……我要治好你的傷,我要救活你,我不能沒有你,我不能失去你呀……”
幾年沒見到父母,回家後看到的卻是一個躺在床上一動也不能動的父親,一個骨瘦如柴的母親,骓安靜悲痛欲絕,哭得死去活來。骓安靜的叔叔和山寨的人勸說着他們夫妻:“你們也别太難過,該醫治的,我咱們全山寨的七八戶人家也都湊錢給醫治了,隻是傷勢過重,又摔傷了頭部,醫生們都說無回天之力,好好在家伺候他多過幾天吧。也不是你們不孝,就是都在家又能避免這場災禍嗎?山裏人天天和山上的石頭打交道,爬上趴下,不小心踩滑了石頭跌落下來,不是什麽稀奇事,趕快做點飯你嗯娘三個吃吧。……事情到了那一步,該咋辦咋辦。”“到了那一步”,骓安靜知道意味着陰陽相隔的生命結束,他又是一陣悲痛,一陣哭泣,抱着爸爸的身體搖晃着,千呼萬喚,希望他能夠清醒過來,喊一聲自己的乳名“安靜”。不用高聲,哪怕隻是微軟的聲音,兒子也聽得見,因爲父子連心,情難忘,心相連。在兒子幼小的時候,是父親讓兒子扒在背上,雙手托着屁股背着上山下山去抛坑去種去收;爾後是背到山下的小學堂去上學,放學背回家;爾後,是手扶着上山去開地種莊稼;背一趟收獲,背一趟兒;在大長了,就是目送着兒子上山下山,千叮咛萬囑咐;後來到了大秦莊去學習瓦工活帶個賢惠媳婦回家;随之去外地打工掙錢養家,孝敬父母……這一切在腦海裏閃過,回想着恩情無限,感到缺憾很大,無法彌補,隻有淚水悲痛代表着此時的心情。
“哥!大伯的嘴角動彈了。”就在骓安靜夫妻悲傷萬分,淚水滿面的時候,骓山茂的兒子在大伯的窗前突然發現骓山旺的口部抽噎了一下,忙對骓安靜和屋裏的人說,“這是大伯幾天來少見的好兆頭,趕快送去醫院去治療!”一家人驚喜萬分,骓安靜一邊喊着爸爸說自己和媳婦回來了,一邊讓山寨的幾個壯男力幫着擡床送往醫院。
山腳的路并不好走,崎岖不平,幾個人高一腳,低一腳小心翼翼地擡着床往前走,山路彎彎,衆人把骓山旺擡到了山下的一個小醫院,曾經給骓山旺診治過傷情的醫生感到奇怪:一個骨瘦如柴的傷者居然能活到現在,看着骓山旺睜開了眼,忙對床周圍的人說:“家人扶着,到縣城治療,有痊愈的希望。”“痊愈”,“希望”,自從骓山旺摔傷後的治療中,面對着神志不清的傷者,大小醫院的傷骨科醫生或是請來的專家,沒有一個對傷者的痊愈抱有希望,有的甚至勸其家庭準備後事。今天——在兒子和兒媳回家看望的今天,他奇迹般的嘴唇抽動了,眼睛睜開了。沉睡了幾個月,每天靠妻子往嘴裏灌點稀粥維持生命到今天的堅強漢子,認不清眼前的男女是誰,感到陌生,可是又好像見過。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的骓山旺用疲勞困乏的目光看着抱他的人,看着扶他的人,看着在他面前流淚的面容。“他爸。”妻子喊着丈夫,“他快看看兒子和兒媳,他們都回來了……恁麽長時間你昏迷不醒,吓死我了!”
“兒!誰的兒?誰的兒媳?”骓山旺昏昏沉沉,迷惑不清,驚疑地問。“誰的兒子?”“誰的兒媳?”這是老人的一種疑問和反話嗎?不是,是心聲。他并沒有什麽過高的要求,就圖個平平安安,團團圓圓,希望兒女們能夠常回家看看,也就滿足了。聽到父親的話,骓安靜心如刀絞,很是難受,感到很對不起父母,讓他們夫妻在家裏吃了不少苦,再次成了淚人;秦夢圓抹着眼淚對公公說:“爸……我和你兒子回來了,我們一定好好伺候你和娘,我們也是不得已出外呀!求你原諒我們的不孝。”
“孝,你們都很孝順。也是爲了我們好爲了這個家庭好才出去的,爸不怪你們。”骓山旺又清醒了一些,說話的聲音也比剛才大了一點,眼睛看着兒媳,“你和安靜都别爲我擔心,閻王爺定下的生辰八字,誰也改不了,聽天由命吧。你們快把我擡回家,再也不要借錢爲我治療了,咱沒法子還人家。”(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