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那股刺鼻的血腥味卻很頑固的撲來,侵入她一呼一吸間,讓她有些惡心,嘔意陣陣……這種感覺,這種環境,是那麽熟悉。
“姐姐……”
一聲稚嫩的呼喊,驚得她渾身一顫,“鬼丫,”喊出聲時,蔣蓉迷糊了,難道這裏是……
一個人,一旦從自我封閉的空間突圍出來,那沉澱在腦海裏所有的記憶,就會在一瞬間清晰的浮現出來,那座破樓,以及從破樓裏傳來的歡笑聲,都是蔣蓉一直十分留戀,卻不想觸及的隐痛。
“姐姐,你的衣服真的好好看,”鬼丫拉起衣服下擺,笑眯眯的看着蔣蓉說道。
“好看就給你,”蔣蓉從盆子裏撈起鬼丫換下來的髒衣服,皺着眉頭道:“這一衣服都破碎得這樣了,要不扔了,”
鬼丫看着蔣蓉手裏撈起濕漉漉還在滴水的衣服,面上一僵,杵在原地,嘴一撇突然放聲大哭起來。
蔣蓉被這丫頭的哭聲吓住了,急忙把衣服撿起來,丢進盆子裏,一疊聲的說道:“怎麽啦,不哭,不哭,要不我給你洗幹淨,咱留着,”
鬼丫含淚點點頭道:“這件衣服是我第一件新衣服,是我……爸買的,給我穿上,就帶我來這裏,然後他去找工作,就不見了,”
蔣蓉眨巴一下眼睛,“等~等,你剛才說什麽,你爸爸,你有爸爸,”
鬼丫再次點點頭,順手抹了一把眼淚道:“我有爸爸……他不見了,”說着話,她的頭越來越低,“姐姐,你不會扔下我吧,”
“不會,姐姐不會扔下你的,你乖乖的,咱們生死都在一起,乖,别哭,”
“嗯,”鬼丫究竟是不韻世事,在蔣蓉的安慰下,破涕一笑,歡歡喜喜的幫忙洗衣服。
瞥看着鬼丫清秀稚嫩的面龐,蔣蓉暗自想;這丫頭心裏一定有秘密還沒有說出來,想要詢問,又怕不小心觸及到她的逆鱗反而不好,就像剛才,提到要扔掉她的衣服,才失聲痛哭,吐露出還有親人的話。
要怎麽樣才能把鬼丫肚子裏的故事掏出來,這還真的是一個難題,水是她們倆從一條小溪流一盆一盆的擡回來的,衣服也是洗幹淨了的,隻是在晾曬時,不注意平衡,曬衣杆傾斜一竿子的衣服都掉在地上,沾滿了泥沙必須要清洗一下。
鬼丫很珍惜水,衣服還有泡沫她就準備撈起來晾曬。
蔣蓉掬水趁她不防,對着她的臉灑去……
“姐姐,咯咯,”鬼丫原來也喜歡玩的,在蔣蓉掬水潑灑在她臉上時,不但沒有生氣,反而掬水來反擊,笑得好開心的樣子。
兩人就在那,你掬水潑灑她,她掬水潑灑你,好一陣玩鬧,嬉笑聲洋溢在這座死寂般的破樓樓層屋面上。
看鬼丫開心,蔣蓉含笑,很随意的問道:“你媽媽呢,她疼愛你嗎,”
就在她問出話時,嬉笑的鬼丫,神色一凝,潸然淚下起來,見自己又把鬼丫惹哭,蔣蓉慌神了,顧不得濕漉漉的手,一把拉住她,很小心的安慰道:“沒事,沒事,别哭……你不想說就不說,都是姐姐哆嗦了,”
“……”抽泣着的鬼丫,擡起瘦俏的下巴,那眼淚水漬紅的眼珠子,揪心的悲苦模樣兒,不由得讓蔣蓉心中酸楚無比,想起自己的身世,她緊緊的擁住鬼丫,大哭起來。
見蔣蓉哭,鬼丫反而心裏不安起來,踮起腳,伸手去抹她面龐上的淚珠“姐姐不哭,我告訴你,”
鬼丫說;她很小的時候就跟着父親,從這個地方輾轉到另一個地方,随時都在搬家,記憶中,她好像從一處很遠很遠的小縣城離開的,那座小縣城有她的童年記憶,記憶裏有媽媽,媽媽體弱多病,爸爸好像曆來就不愛她。
爸爸愛喝酒,醉了就發酒瘋,每一次爸爸喝酒醉了,她就吓得跟小兔子似的,躲避到茅廁裏,或者是躲到爸爸找不到也想不到的地方,直到夜深人靜的時候才敢悄悄回來。
屢屢回來時,爸爸已經睡下,并且鼾聲如雷,餓肚子是極其平常的事,媽媽終于離開了他們,去了一個她喜歡的世界。
爸爸帶着她離開了縣城,去了一座很大,很多人的城市,她在爸爸的鼓動和毒打下,去街道讨飯,要錢,每一次讨要來的錢,都被爸爸用來喝酒。
饑一頓,飽一頓的她,連一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
爸爸終于找到一份工作,好像是一位陌生阿姨幫忙找的,這位阿姨不喜歡鬼丫,給爸爸說悄悄話時,都很謹慎的不讓她聽見。
爸爸給阿姨見了幾次面之後的一天,他很意外的買回來一件新衣服,笑眯眯的喊鬼丫穿上試試。
“新衣服,”鬼丫不相信的看着爸爸手裏的粉紅色衣服,吃驚道。
“丫頭,去試試,看看合不合身,”爸爸從沒有這麽和藹的給她說話,這是第一次,也是第一次給她買新衣服。
鬼丫歡天喜地,拿起衣服就去閣樓上試穿。
新衣服穿好之後,爸爸說要帶她去一個地方遊玩。
“然後你爸爸就帶你來這,”蔣蓉早已淚水漣漣,泣不成聲,擁住鬼丫顫聲兒的問道。
鬼丫點點頭,眼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很向往的樣子說道:“嗯,爸爸不見了,他說去找賺錢多的工作,好讓我識字,”
“傻丫頭,沒事,以後姐姐疼愛你,”蔣蓉動情的說道,想到種種,給鬼丫一比較,越發覺得自己算是幸福的,可惜的是太不珍惜了。
“姐姐,你是我遇到朋友中最奇怪的一個,”鬼丫天真的說道。
“爲什麽,”
“因爲你有溫度,它們沒有溫度,很吓人的樣子,”
聽到鬼丫這麽一說,蔣蓉的心蓦然一跳;沒有溫度,很吓人的樣子,莫非是‘鬼’,鬼這個字眼,憑空出現,她不由得渾身一冷,試探性的問道:“你……看得見它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