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搡暴動的幾個人,在聽見鍾奎的喊聲時稍着停頓,都把目光看向他。
人的視線在沒有限制的情況下,可以看得更遠。就因爲可以看得更遠,他們才看見了那最爲恐怖的一幕。
鍾奎攪動的毛竹杆子下,一具黢黑的屍骨冒了出來,屍骨看不見臉,隻因他的身子還陷在暗綠色水泡中的淤泥裏。冒出來的一隻腳丫子,黑黢黢的腳丫子,已經開始腐爛,腐爛之處露出森森白骨。
騷動的幾個人乍一看屍體,都吓得面如土色驚慌失措的後退,後退、繼而轉身撒丫子開跑。
鍾奎欲用大力撈起這具屍體,突然從村民跑過去的方向傳來一聲槍響,随即就看見幾個身穿綠色軍裝的積極分子手拿古巴刀,氣勢洶洶的撲來……
一陣呐喊,一陣混亂,扭打、身影交錯。有粗魯罵娘聲,有拳頭砸在身上的沉悶聲。
鍾奎和志慶敵不寡衆,逐漸敗下風……
就在鍾奎顧及志慶時,一個家夥手裏一木闆狠狠的砸向他的後腦勺。
遭到粹不及防的重擊之後,嗡!一陣刺痛感就像血液傳遍全身。鍾奎感覺整個身子很沉很沉好似有千斤墜壓住似的,渾身疼痛轉變成爲麻木狀。視線模糊卻恍惚見到有天空……又感覺很多人在圍觀他,指指點點議論着,卻聽不見他們的聲音。
身子繼續在飄忽,啓開一條細細窄線的眼眸,恍惚感覺天旋地轉般景物都在移動。他不知道是自己在移動,還是那些景物在移動,他無力的耷拉在腦袋,緩緩無奈的閉上眼睛。
思維淩亂沒有頭緒,鍾奎仿佛記得之前是在用竹竿挑起一具屍骨來的。後來來了撥人,鳴槍、木棒揮舞,還有拿着明晃晃古巴刀的。
古巴刀鍾奎沒有看清楚,但是卻在之前聽到那三個意外死亡的人說過,某某人有一把古巴刀,很酷、古巴刀刀柄上有幾個字;‘上山下鄉爲人民’
鍾奎想起站在最前面的陳叔,他再次努力想睜開腫脹的眼眸,看看陳叔在哪?他怎麽就不出聲?這一輕輕的希望,卻惹來一陣陣鑽心的疼痛。
一點點冷沁柔柔輕輕的點在疼痛的眼眸上,一股熟悉的感覺侵進鍾奎的鼻息裏。眼球視覺神經穿透紅色的毛細血管,眼眸外面閃動着一抹模糊的人影。
如有如無的一張面龐,給予他溫馨的呵護。鍾奎腦海裏冒出一個疑問;她是誰?意識再次紊亂混淆,深沉的睡意襲來。
鍾奎又回到了門嶺村,村莊還是那樣稀稀落落,村道上三三兩兩行走着那些多嘴的婆姨們。三五個孩子在村口打鬧嬉笑着,人們對鍾奎好像沒有感覺。完全把他當做是透明來的,沒有以往那種看見他就躲的狀态,也沒有孩子們追逐在身後對着他砸泥巴。
孩子們口哼着一首鍾奎熟悉的童謠;‘洋馬兒,兩頭滾,中間坐的地老鼠’
鍾奎覺得這太奇怪了,難道是自己的模樣變了,還是他們根本就看不見自己?這首童謠是他記住下來,準備給香草妹妹的。
鍾奎走啊走,四處尋找記憶中的香草。可怎麽也找不到,卻看見了爺爺和那位曾經教他蔔卦的婆婆。
“爺爺——婆婆?”鍾奎納悶,他好像覺得爺爺已經走了,而這位婆婆根本就是不存在的。他們倆怎麽會在村子裏走動。
爺爺和婆婆看着鍾奎臉上凸顯一抹詭異的笑沒有說話。
“爺爺,你看見香草了嗎?”
爺爺搖搖頭,面龐閃現一抹蠱惑的笑意說道:“香草不能給我們在一起,她呆在原地沒有動。”
爺爺的話好深奧,什麽呆在原地沒有動?鍾奎不明白撓撓頭,再次擡頭看時,爺爺和婆婆已經不見了。
能看見爺爺,那麽就一定可以看見爹!這個奇怪的念頭在鍾奎腦海一閃,他就急忙尋着熟悉的路線往家裏跑。
爹在砍伐毛竹杆,擡頭看見鍾奎。
“你跑哪兒去了,不在家裏呆着,老祖宗的畫像都給人糟蹋了。”
爹好像挺生氣的模樣,沒頭沒腦的對着鍾奎一頓訓斥。
鍾奎記得老祖宗的畫像是被撕去擦屁股了,爹怎麽就給忘記了呢?
“爹,那畫像是我撕來擦屁股了,你曉得的啊!”
爹好像在聽到鍾奎的話後,不但沒有繼續生氣,反而把柴刀放進案桌下。然後對他說道:“記住柴刀放在這,如是我沒有在家,有歹人進屋,你就拿柴刀吓唬他。”
“哦!”鍾奎答複着,感覺爹的話好奇怪。
就在這時,竈間傳來一個女人的喊聲;“飯好了,你們快來吃。”
鍾奎越來越糊塗了,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記得,家裏就他和爹,沒有女人。怎麽突然鑽出一個女人來了?想到這兒他就循聲看去,可不是嗎?水娘笑吟吟的看着他和爹。
一家三口圍坐在飯桌旁,飯桌上擺放着香噴噴的飯菜。
鍾奎一看,好豐盛的飯菜。一碗回鍋肉,一碗豆腐腦,一碗紅燒土豆……
鍾奎拿起筷子,就去夾菜眼看就要送到口裏……
“不許吃……”一聲嬌嗔的喊叫,門口出現香草的身影。
“香草,我正在找你呢。”鍾奎放下木筷,噌的從闆凳上站起扭身看着門口的香草說道。
“跟我走。”門口的香草沒有理會屋裏的爹還有水娘,一把拉住鍾奎就跑。
鍾奎回頭看向爹……他驚呆了。爹面色青白,水娘嘴角流血,都木木的仁立在飯桌邊,低垂着頭……
這怎麽回事,鍾奎懵懵懂懂的質問拉住他手的香草。
“你快醒醒,不能這樣迷失心智。”香草幾乎帶着哭腔對鍾奎嚷嚷道。
鍾奎一邊被香草帶着跑,一邊努力在回想這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
路上好多人,大人、孩子,全部都是門嶺村的人。他們幾乎都是木木的行走,僵直的身子不帶一絲生的氣息。此刻他們的傾巢而出,就好像要去參加什麽集會似的。
村人們的統一路線,都是往一個單一的方向而去,鍾奎感覺這種奇怪的行走路線,有一種難以抑制的誘惑感。在盯着這群人看時,他也有一種想融入進去的感覺。
“求你,别看他們。”手被握住的冷沁感,迅疾傳遍全身。鍾奎忍俊不住打了了一個冷戰,耳畔傳來香草的叮囑聲,可他就是想扭頭往後看。
鍾奎看見人堆裏有香草娘、假斯文、還有爹和水娘,還有那一晚在眼前一閃不見的女人,女人緊挨在一個的低垂頭顱,高聳肩胛的男人身邊。這個女人……好像在偷偷的瞥看他,給他的感覺就是夏老漢的女兒。接下來他有看見好多好多認識的‘人’都機械的往一個陰暗之門走去,而那個陰暗之門的方向就是蓄水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