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影對于鍾奎的童謠無動于衷,依舊那麽木然矗立在冷風中,迎風的發梢随風飄蕩着。
看着背影,鍾奎不能再繼續淡定,他急促走幾步上前,激動的喊道:“香草……”
鍾奎喊出口之際靜靜的看着背影,緩慢的扭頭面對着他說道:“你是在喊我嗎?”此聲音帶着一股顫音和冷沁,尖細得像蚊子嗡嗡叫般滲透進耳膜,讓他在目睹此情此景時,簡直無法抑制住内心深處茲生出來的恐懼感。
月光下,這是一張什麽樣子的人啊!一襲滑動的黑發下,遮蓋住一張近乎白得透明的臉,眼珠子好像被擠出眼眶,被一根細細充血的神經,維系在眼眶邊懸吊吊的晃蕩着。
驚看着這不正常的面龐,鍾奎抿嘴一笑道:“瞧你這副醜鬼樣子,你想看看我的樣子嗎?”
那張隐沒在黑色頭發下的鬼臉,見對方沒有因爲她的樣子害怕而逃跑。反而以滿不在乎的口吻說出這番話來,立馬就楞住了。
“你爲什麽不怕我?”鬼臉有些沮喪的語氣道。
見鬼臉這樣,鍾奎平穩的說道:“怕你,我告訴你,你的樣子根本就不恐怖,我看過還有比你更爲恐怖的臉。”
實話在看見鬼臉那一刻,是人都害怕。他鍾奎也不例外,雖然他害怕,心裏卻也不畏懼。在很小的時候,爹就告訴他。‘鬼’其實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不知道是爹訓練他的膽量,還是有什麽特别的用意。
有一晚,爹宰殺了一隻大公雞。用一隻大背篼,把他罩在下面,然後用雞血在背篼周圍淋了一遍。背篼則蓋在屋檐下,開始爹還頻頻出來詢問,之後好像忘記了還被罩在屋檐下背篼裏面的鍾奎。
小孩子瞌睡多,加上爹沒有給鍾奎說爲什麽要把他罩在屋檐下的原因。他甚至覺得很好玩,所以在背篼下面的他,不一會兒就倚靠在背篼裏面睡着了。
半夜時分,鍾奎被一陣奇怪的聲音驚醒,他忘記了是在外面屋檐下的背篼罩裏,就随意的側動一下身子。就在他側動身子發出輕微的動靜時,最最恐怖的一幕發生了。
鍾奎不知道什麽原因,他看見在背篼外面突然出現了很多形态各異的鬼魁。有吊死鬼,血糊糊的舌頭伸出老長老長。有餓死鬼,瘦骨嶙峋的身子,歪歪斜斜的走到背篼前,一對凸出的眼珠,嵌在凹陷的眼眶裏,那鬼樣子要多瘆人就多瘆人。
也有手端血盆的殺豬佬,那脖頸下一道很深的血口子,不停的噴射血漿。身子卻還可以四處走動,一顆搖曳的鬼腦殼,貼近背篼往裏看鍾奎。
還有好多,好多無法用字眼形容出來的鬼魁,驚秫般的出現在,被背篼罩住的鍾奎眼前。
鍾奎那敢出聲,他緊張的捂住口鼻,吓得不敢喊爹。裆部濕漉漉冷冰冰的是,剛剛被出其不意的驚吓,尿濕了褲子來的。
沒有出聲,加上鍾奎捂住口鼻,背篼外面的鬼魁,沒有對他進一步的攻擊。
在第二天一早,爹比平時早起,一起來他就急忙跑到屋檐下看被背篼罩了一晚上的鍾奎。結果發現這小子,不但沒有被吓死,反而還流淌着滿嘴的哈喇子酣睡着呢!
後來鍾奎才知道,爹這麽做,是事出有因。據說是一位高人,告訴他,他撿的這個孩子與衆不同。倆大人,在不韻世事的孩子身下打了一個賭,如果孩子出什麽事情,那位高人自有辦法救治,如果沒有出什麽事情,那麽鍾明發就得短幾年的陽壽。
當然爹打賭短陽壽的事情沒有告訴鍾奎,隻是輕描淡寫的說;他輸啦!以後要鍾奎自個好好的過日子。
天下也有不怕鬼的,這讓鬼臉很是意外,她隐隐感覺此人不同于那些俗人。在鍾奎說出那番話時,哪還敢繼續逗留,還不得隐身遁走更待何時。一抹冷風,一襲衣抉翩翩……
鍾奎好不容易看見一個可以給自己說話的‘人’豈肯輕易放過,在發現她有想撤離的舉動時,就勢伸手一抓……
伸出手指一抓,鍾奎發現出手慢了一步。在手指伸出時卻硬生生的戳到,近前的一顆怪柳軀幹上。非但沒有戳到鬼臉的身子,反而把指頭搞得疼痛鑽心。
鍾奎冥冥之中的出走,劉文根還是在天蒙蒙亮時發現的。
這厮醒來一看鍾奎不見了,還以爲他去砍伐灌木叢和絲茅草開劈路徑去了。在從帳篷裏出來時,叽叽喳喳鳥兒歡快的聲音,還有就是晨風徐徐刮動樹桠枝的輕微顫動,都無一不落下攬入劉文根的眼睛裏。可就是沒有看見鍾奎這王八羔子的影子,他踩動着帶着露珠的雜草,鼓起眼珠子四處搜看着鍾奎。
不光是劉文根惦記鍾奎,還有一個人徹夜難眠的惦記着鍾奎。
這個人就是武裝部長,鍾漢生。
門嶺村是無人村莊,門嶺村的人在一場瘟疫之後。餘下的人在一夜之間神秘消失,這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大新聞。
鍾漢生緊張的是鍾奎目前的狀況,他大緻就知道鍾奎是墓生子,其他的一無所知。不過也有一個人知道鍾奎的底細,可是這個人卻在一年前失蹤了。
鍾漢生抿了一口老酒,眯縫着略帶醉意的眼眸。遊動的思維凝望着遠方,仿佛看到鍾奎已經死翹翹在那片可怕的怪柳叢中了。
鍾漢生也有想法去打聽關于鍾奎的任何信息,可是這鍾奎就像一粒從天而降的隕石。沒有任何記載關于鍾奎這個人的資料,這個人說平常,平常得沒有人知道這個人是誰?卻又神奇,神奇得驚動了銅川縣城大街小巷。
玄乎的神奇和平常,在此刻有點自相矛盾起來。
鍾漢生内心莫名的有些擔憂,擔憂是從這些太過平常的回答來的。在他無論問誰都一口表決,沒有關于他的任何可靠信息時,心中就産生了這種攪擾他安甯的隐憂。
鍾奎現在哪!
鍾奎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劉文根的,在他醒來時,渾身被露水濕透。微風一吹,身子在簌簌打着冷戰。放眼看向身前的情景,似乎陌生卻又熟悉。
陌生的是鋪滿彎曲道路上那亂糟糟的絲茅草,絲茅草就像一層厚厚的塑膠墊子,覆蓋住鍾奎難以破譯的秘密。那一顆顆形态怪異的柳樹,更是讓他啞然無語。視線繼續浏覽那稀稀落落的房屋,石闆砌的牆壁,都不是印象中門嶺村的樣子。
我這是在哪?劉文根在哪?鍾奎迷茫的自問道。昨晚是做夢?還是真實的遇見她?
劉文根非常惱火自個,不睡就不睡這一睡覺就把鍾奎給丢了。四處苦尋無着也不敢稍作停留,就趕緊尋覓着地面有新鮮踩踏過的痕迹印子,往門嶺村方向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