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放棄了這個打算,不但是院方覺得不适合給病人看,陳志慶個人也覺得還不是拿出相片給鍾奎看的時候。因爲現實太過殘酷,鍾奎一直處在夢境中,剛剛舒醒過來面對現實。他還不知道夢境裏的一切其實已經發生,所以在醫護人員的關照下,他還是沒有把真實情況說出來。
鍾奎太虛弱,他還需要繼續調理。此時不能受太大的刺激,否則一切都功虧一篑,要不然就會應了那句樂極生悲的話。
醫護人員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就拿最近幾年發生的自然災害來說;地震時,有搶救的人員,好不容易把遇難者從地下救起來,可是就在花費了大量的時間把遇難者救起來時。
樂極生悲的事情發生了,援救人員剛剛還沉侵在救人的成就感中,遇難者卻嗚呼哀哉死翹翹了。
陳志慶決定和劉文根暫不提門嶺村的事情,至少得等鍾奎的情況穩定再說。倆人達到共識之後,在對鍾奎進一步的安慰和叮囑之後,就起身告辭。
鍾奎目送來訪者走出病房,仰頭看着不停冒泡的輸液瓶,不由得心潮澎湃。想了很多很多,想到香草,想到那圍坐在水庫邊的夥伴們。這些夥伴雖然沒有給他說一句話,但是還是屬于一個村子裏長大的夥伴。
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麽樣了?想到村子鍾奎的目光忽然黯淡下來,腦海裏浮現那沒日沒夜的夢境來。夢境裏村子變成血的海洋,無論從那個角度看都是血紅血紅的,海洋把香草給淹沒了……
鍾奎一直覺得在有香草的夢境記憶裏,似乎少了一段記憶。這段少了的記憶完全是空白,沒有任何可以讓他牽挂的東西存在。
護士進來把空了的輸液瓶帶走,留下一抹柔柔的微笑。
鍾奎換了一個姿勢心裏還是不踏實,這是他在恢複意識之後最初開始的惴惴不安之感。視線緩緩就像攝像機般移動着,掠過那堆花花綠綠包裹的水果籃,就想起山上滿山偏野的小野菊。
看剛才進來探望自己的兩個男人,他們好有學識。特别是那位給自己名片的男子,叫什麽陳志慶的,他不光是談吐不凡,且氣質也高雅。
他們爲什麽沒有直接告訴說香草的情況,爲什麽話語裏似乎有所忌憚的成分?鍾奎想得頭昏沉沉的,也沒有想出一個所以然出來。
外面天氣的确很好,絢麗的光束,穿透病房那充滿清新氣息淡綠色的窗簾。洋洋灑灑的飄了進來,柔柔的撒在有限的空間裏,閃爍着五光十色的陽光,充滿誘惑吸引着鍾奎有想起來走的沖動。
無論是那一座醫院處在什麽位置,都無不給人一種不好的感覺氛圍。鍾奎在這裏呆了幾個月,還沒有走完病房外面這段走廊。
盡管是大白天,走廊也顯得特别的安靜陰暗。
鍾奎擡手撐住牆壁,一步步的挪動着拉開病房門。
在拉開病房門時,一股帶着藥味的冷風沒頭沒腦的撲來,冷得身子還沒有完全康複的鍾奎,打了一個冷戰。
鍾奎站在病房門口,看左邊是一方方正正的窗口,右拐應該是醫院共用熱水間。因爲窗口是方的,從外面滲透進來的光束也是方的。遇風一吹瞬間淩亂,忽而又恢複如初。
看走廊右邊,按照地面上有一個大大的箭頭指示,應該是通往樓梯方向,視線伸直繼續浏覽,看見的是走廊在暗黑陰影光照下,無止境的延伸過去。過去一段隻有一點點光感,從拐角處滲透到走廊視線觸及到的牆壁上。
之前一直身處在暗黑中的鍾奎,對暗黑貌似已經有了免疫力。他毅然選擇往右邊走,虛弱無力的胳膊,彎曲着伸直手臂,顫抖着撐住牆壁一步步的往外挪動腳步。
走廊好長好長,鍾奎覺得比門嶺村的山坡還長。雖然這裏沒有懸崖陡坎,但是卻平實得沒有真實感,腳機械的移動着。光秃秃的手指甲,在暗淡的光照下,顯得很是蒼白,蒼白得就像死人的手指甲。
細細的汗珠從額頭冒了一頭,鍾奎感覺身子好飄,有點控制不住的想前傾或則往後倒。
暗黑的陰影随着鍾奎的移動,而移動,陰影目測具備了生命力似的,步步緊随在他的身後。
而在鍾奎的前面,一個更加暗黑的陰影,應該是樓梯轉角處出現在他視線裏。
鍾奎覺得這裏太寒碜,居然連燈都舍不得點一支,至少給一支廉價的蠟燭也好。
就在鍾奎挪動腳步靠近巨大的陰影裏時,從陰影裏伸出一雙很白很白的手。貌似想攙扶他一下吧!看見這過于慘白的手,他擡眼看向暗黑的陰影,試圖順着伸來的手臂,看清楚這個呆在暗影裏好心人的面孔。
那伸出的手臂就像斷截在暗影處,跟軀體完全沒有關系一般。根本就沒法看暗影裏這個人的身體以及長相,鍾奎按照這雙伸來的手指纖細度推測,這雙手的主人應該是一位女性。
對方是女性,鍾奎就拒絕了攙扶的好意。不能看見身體,他就對這雙手說道:“謝謝,我慢慢來。”看來倆護士的教導對他還是有影響,教會他說謝謝是感謝别人的關心和幫助。
暗影裏的人在聽到鍾奎說謝謝時,貌似顫抖了一下,那雙手卻沒有要縮回去的意思。依然固執的伸直在他面前,固執的手阻擋了他的去路。
鍾奎無語了,心想也許躲避在暗影的就是,護理他那兩個護士中的一個吧!想法冒出來,手就随便的搭在那雙纖細慘白的手上。
這是一雙什麽樣子的手!好冷的一雙手,手指肌理細膩卻有些黏濕,黏黏粘粘的就跟皮膚糜爛似的,說不出來那種感覺。在鍾奎握住時,感覺有什麽東西在爬動似的。
鍾奎來不及縮回手,手與手之間在接觸之後的冷感,迅疾傳遍全身。他激靈靈的打了一個冷戰,急忙想抽回手。
就在鍾奎抽手之間,從暗幽的陰影裏傳來一聲,陰森森顫悠悠的女聲;“鍾奎,你來啦…”
鍾奎大張嘴,聽着這一聲如同地獄傳來的聲音。他越發拼力抽回手,在抽動手時,他隐隐感覺到這雙手已經潰爛,并且從這雙潰爛的手上爬動到他手上的不會是好東西,應該是蛆蟲什麽的。
“啊~”由于恐懼鍾奎大力喊叫,想跑的念頭冒出腦海……
就在鍾奎大力的邁動雙腿想逃離時,從耳畔傳來喊聲;“病人做噩夢了,快喊醒他。”
一道刺目的手電光束,刺激到鍾奎的視覺神經,他猛然睜開眼睛。眼前沒有了剛才看見的恐怖情景,映入眼簾的是護士霞霞,還有另外一個不認識的女人。
女人年齡大概四十幾歲吧!清瘦且幹練。一頭簡單的短發,目光憂郁略帶淺顯的哀愁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