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鍾奎感覺到一束束異樣的目光,從隐蔽的位置掃視而來。他就像夜幕下的聚焦點,被針刺般的目光刺撓着。
鍾奎知道,在暗處那些黃色泥土砌的牆垛下,隐藏着一些不懷好意的人。這些人對他很排斥,完全把他當成是異類來看。曾幾何時他也多次好奇的問爹,爲什麽這些人會這樣看他。爹說是因爲他的原因,幹工作是給死人斬穴的活路,所以别人會用另類眼光看他們。
鍾奎在聽到爹的解釋時,反而安慰爹;别人怎麽看,那是别人的事。咱們不能活在别人眼光籠罩的陰影裏,走自己的路,要做到不在乎别人怎麽想,怎麽看,才好。
想到爹,鍾奎加快了腳步。以後自己不能再調皮,要好好的孝敬爹。
到底是孩子心性,剛剛還痛哭流涕,這會想到爹有可能在家等他吃飯,說不定還在集市買了香噴噴的馍馍等他吃。陰霾的心情豁然開朗,他是一路蹦蹦跳跳的往家跑,冷不防給迎面走來的幾個大孩子碰撞在一起。
不知道是這些孩子有意還是無意,第一個撞倒鍾奎的就是,眼前這一個身穿灰白色對襟汗衫,長得愣頭愣腦粗眉大眼的半大男孩。
隻因爲鍾奎打小就是别人口裏的怪胎,跟這些孩子們沒法融合在一起。所以對這些個孩子,都不太熟悉,也不認識。
此時面前這個領頭的大孩子,就像一堵牆似的,堵住鍾奎的路。面上挂着好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态,一陣擠眉弄眼之後,正用玩味的目光看着鍾奎。
大孩子看鍾奎,貌似像是在看馬戲團表演節目的猴子。他在撞到鍾奎時,不但沒有道歉,他還慢條細理的抄起手。撇撇嘴以挑釁的語調道:“怪胎小煞星,克死了你爺爺,這會又想去克誰啊?”
話說,鍾奎也不是孬種來的,他沒有退步,就那麽怒目直視近在咫尺的對方。對于這位挑釁者,他毫無懼意厲聲問道:“你們想幹麽?”
高出鍾奎一個頭的大孩子,輕蔑的眼神,鄙夷的神态看着直抵他胸口的小不點,得瑟的大笑道:“哈哈!你待會就知道我們想幹什麽了。”說着話,他就擡起手揪住鍾奎的頭發,使勁的往上提。
鍾奎疼得皺起眉頭,提起腳狠狠的對着大孩子的腳趾頭踩去。
“哇!”大孩子,大叫一聲,立馬抱起那隻踩疼的腳,跳起了獨腳舞。
其他的孩子見狀,都一哄而上,有的抓扯鍾奎汗衫,有的拉扯他的耳輪……現場是一片混亂,叫罵聲,打鬧聲。
孩子們把鍾奎按倒在地,一陣亂踩亂踢,随後鬧哄哄的散去。
而在不遠處,鍾奎好好的,一副安然的神态,安靜的看着孩子們打鬧,安靜的看着他們散去。最後看着地上許久都沒有站起來的那位高個子半大孩子,就對身邊空氣說道:“他受傷了吧?要不你們去幫幫他?”
高個子半大孩子挺郁悶,明明是按倒鍾奎的,怎麽這些小王八蛋都砸在自己身上。“嘶!好疼。”他呲牙咧嘴,低呼道。随即慢慢的試着爬起來,就在這時,他的眼球定住了。
剛才明明記得鍾奎就在他們圍攻的範圍内,現在卻站在距離他幾尺遠的地方,怒目而視瞪著他……而且眼眶裏當真是有綠光……
“鬼……啊!”驚恐的聲音,拖着顫音拉得長長的,久久回響在夜幕逐漸濃幽的山村裏。
告别兩位朋友,鍾奎趕緊的回家。走着,走着,他撓撓頭,覺得剛才那兩位朋友,好像有什麽暗示,或則是想告訴他什麽。可是仔細想一下,又好像沒有這層意思。
鍾奎停頓一下,蹙眉沉思片刻,有點煩。心說道:算了不想了,還得趕緊回家看看爹回來沒有。
家裏空蕩蕩,淩亂根本沒有人存在的樣子。看着這一切,鍾奎突然心裏發慌。
“爹……?你别吓我。”鍾奎稚嫩的聲音,在屋裏顯得悲切孤單。爲什麽?難道爹真的出事了?他看着空曠的屋子,視線落在那副殘缺不全的老祖宗畫像上。
畫像前面,仿佛跪拜着爹的身影。
“爹……”鍾奎邁前一步,出口喊道。眼前看見的身影霎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唯隻有那副畫像在随風擺動。
身後一股冷風吹來,鍾奎從來沒有害怕過,當然除了在爺爺家做的那個噩夢。此時他害怕了,特别是扭頭看向黑洞洞的門外。心裏就膽戰心驚的,就好像覺得門外有什麽,不好的東西在窺視他似的。
爹,你去那裏了?爲什麽不回家?鍾奎鼓起勇氣,去把堂屋房門關閉。心裏默默念叨着,舉起不停閃爍搖曳的煤油燈,進到房間自己的卧室。
牆壁上橫七豎八裂開的口子,比比皆是。口子上還塞着五顔六色的碎布塊,鍾奎聽爹說過,在冬天屋裏很冷,就得把這些裂開的口子塞住,冷風和寒意才不會從口子裏鑽進來。手指撫摸着那些布滿塵埃的碎布,他的眼角一陣濕潤。
這一夜鍾奎沒有睡踏實,老是在剛剛閉眼時,就聽見堂屋傳來響聲。有歎息聲,有煙袋磕碰在那張大方桌上的脆響聲,還有‘咚咚’隻有爹走路才發出的腳步聲。
夜眨動,鬼魅的眼睛,偷偷窺視着屋裏這孤獨的孩子。他實在是太疲倦了,最終沉沉的睡去。在暗黑中,一雙時有時無的大手,輕輕的拭去孩子眼角的淚水。
淩晨來得快,鳥兒們蹦跳在樹枝上,歡快的鳴叫着。鳥叫聲,從木格子窗戶滲透進,熟睡中的鍾奎耳朵裏。
鍾奎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爹的房間,有沒有人。當他心突突跳動,推開爹的房門時,一種前所未有的失落感。在慢慢吞噬他薄弱的意志,心底無數次冒出一種期待,他希望爹突然出現在門口,哪怕是罵他一句或則像上次一樣,給他一耳光也好。
天空氣候變化無常,起初還是亮晃晃的天,突然變得陰沉低矮。這種異常的氣候就像一種無形的壓力,給鍾奎心裏添加了一份沉重感。
走出房門,擡眼看看陰霾陰沉的雲塊,臉上有一丁點冰涼的滴點,仔細一看原來是從天上飄下來的細雨。細雨如絲混淆在那無邊的昏暗,讓鍾奎的心更加惆怅。